镜破钗分
“好,那就这个了。”凌玉枝换了两个中等大小的竹筐,与江潇潇一人拎着一个,一起前往万春湖。
前头一片林子满是人迹,因这片林子在最前面,且来采摘的人多,树上原本茂密的果实如今也成了稀疏的零星几颗。
见前面一片被人采摘得差不多了,凌玉枝便提议去里面的林子里瞧瞧。
继续往里走路过几处空庄子,便有一条清澈的溪涧横在道前。清冽的泉水淙淙流过几块嶙峋的山石,几只白条鱼在水波旖旎的溪水中浅游。
两人蹲下掬了捧水,任溪水流过手臂,满是清凉爽利。
溪涧虽不宽,但曲曲绕绕弯延几里,凌玉枝顺着水流的踪迹向下看,忽见下游也有位女子在挽袖掬水。
她瞧仔细了几眼,认出来人,甩了甩满手的水珠便站起来朝手,“宋姐姐!”
宋诗尔先是被吓了一跳,而后看清是凌玉枝后,神色由茫然转为欣喜,“阿枝和潇潇,是你们啊。”
三人见了面,越走越近聊得欢畅。
“宋姐姐今日怎么有空出来?”江潇潇问。
宋诗尔热切地笑了笑:“我许多日未曾出门,心中憋的慌,趁着这会儿天作美,出来走走。”
凌玉枝还记挂着那日的事,浅提了句:“宋姐姐近来如何?”
宋诗尔平日里分身乏术,忙的团团转,难得有可以说说知心话的朋友。她们帮过自己,而她也早把她们当成是朋友。
她此刻也毫不隐瞒,平常总是隐藏喜恶的眼中,这下露出满是厌恶之色:“那个混账东西前几日带了个青楼女子回家,我抬出刀来才将那对狗男女赶了出去。”
“岂有此理,真是厚颜无耻!”凌玉枝攀上她的手,“他还是不肯和离吗?”
宋诗尔摇摇头,“他这几日不知道去哪了,我也省的去寻,最好永远都别回来。若是回来了,我自让他写休书给我,事到如今,只要能与他一刀两断,我也不怕日后别人怎么说我。”
凌玉枝见她虽神情自若,眉眼中却带着挥之不去的疲倦,她才二十多岁,在她们那个时代正值大好年岁,在这里却要因一个废物男人毁了往后的年华。
许尚安这种人,就算人人都知道他的品性,对外人而言,那也是别人家的事,所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他再混蛋也不过是在茶余饭后被人当做闲谈翻出来骂几句,且若日后真的走了狗屎运,有一行拿得出手的手艺,人人就又都会夸他有本事,谁还会记得他过往的这笔混账烂事。
可宋诗尔就不同了,她是个女子。就算错不在她,即使她为人和善、踏实勤恳,性情也最是至纯至善。也还是会有人在背后指点非议她,说她是个被丈夫休了的女子。
再多的付出背后,也抵不过一个没用的男人的一纸书契。
就算这个世道对女子本就不公,就算凌玉枝深知自己只是一个“远道而来”的外人。
她也知道不可能凭自己的一腔孤勇去改变这个时代的人们早已根深蒂固的观念与思想,她没那个本事做得到。
所以她从来都是在这里生活,但又不完全与这里融为一体。
可是如今看着宋诗尔,凌玉枝却还是想尽自己所能去帮一帮她。
“宋姐姐,我们帮你想想办法。”
“不必了,你们已经帮过我了。”宋诗尔释然一笑,“谁都要过自己的日子,我家的糊涂烂事,怎么也不该牵扯到你们身上。我想好了,那些钱财,就算我拿不走,我就把它们投到万春湖里去。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他好过。至于背后的流言蜚语,我不在乎,又不是如刀枪棍棒那般打在身上会疼的东西。”
可她知道,流言蜚语比刀枪棍棒加身更疼。
但她从小遭人在背后非议还少吗,她这一辈子,就是注定要被人指点罢了。
说便说,她从小到大都问心无愧,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里面那几棵树上杨梅红艳个大,我们去那瞧瞧。”
宋诗尔拉着一阵沉默的两人往里走。
这几棵树上的杨梅确实长得不错,三个人边说笑边摘了满满一筐。
云层被太阳照开,又有些热了,宋诗尔拿出绢帕擦了擦汗,对凌玉枝她们道:“我先去那边树下歇一会儿,太阳大了,过一会儿我们便回去了如何?”
沙沙的采撷声中夹杂着凌玉枝的应答声:“好,宋姐姐你先去歇会儿,我们即刻就过来。”
小径旁有一簇杂木丛,杂木丛边正好有一棵大槐树,槐树郁郁葱葱,枝繁叶茂。任日光直直照下,树下依旧有一片荫凉之处。
宋诗尔缓缓走向槐树底下,却见一旁直挺的杂木丛似乎被重物压弯了一半,那片压弯的草丛之上有蝇虫杂乱地飞舞。
她心中略生疑惑,迈着小步走进,伸手拨开一簇杂木。这一看霎时吓的六神无主,手中挽着的竹筐惊恐之中沉沉落下,杨梅滚落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