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炉点雪
夜阑人静,凉风习习,庭院四方皆被无声的寂寥蔓延充斥,今夜月圆,倾落而下的素晖洒满寸寸花枝,惊地落花悄然满地。
西边狭小的偏房内,万妍双目随着谭颂的身影流转,烛光照得她瘦削的脸上已无半分红润的血色。
见谭颂端过碗开始试药温,万妍终垂下手轻唤她:“无用的阿颂,那药我吃了总不见好,早已停了好一阵子了。”
听着床上之人的语气渐渐气若游丝,谭颂心中一阵酸涩袭来,双手微颤,就任汤勺坠入药碗中。
她把碗搁置桌上,几步行至床边紧紧拉着万妍的手,那张惨薄如纸的面容映入眼中,她鼻间哭腔溢出,“你为何要如此啊……”
万妍只将将一笑,眼角滑落一滴泪,“我也没想到,我这身子居然能撑到今日。你别忙活了,陪我说说话罢。”
两只手交叠在一起,谭颂似乎能感到她指尖的冰冷,凉意传至心尖,几分恐惧便上涌全身,她死死抓住一丝希冀,希望眼前的女子能多停留一阵,“你从前说过,有朝一日,你想去我家乡看看。”
“真可惜。”万妍摇头轻笑,“不过我倒是能早一步去陪陪你姐姐,她在天上如今也能安息了罢。”
玉练已经急哭了,她跑了三条街,竟无一个郎中肯夤夜前来,城南有个郎中倒是肯跑一趟,但听到是为何家人诊治,便立即推脱说什么也不肯来。
“我去罢。”谭颂挣开她的手,起身准备亲自前去请郎中。
万妍扯住她的衣袖,紧紧抿着的苍白嘴唇上下动了几下,眸中仿佛只剩最后那一丝光泽,“不可,外头定有官府的人,你走之前切莫引火上身。我本就是将死之人,自是谁来也无用。”
她徐徐露出笑意,只觉将要脱离樊笼。
倒是有好些年没悠闲地见过外头的好光景了,等解脱后,她再也不留恋院墙青瓦,只想去广阔的河山走走。
谭颂滚烫的泪珠滴落在二人的手背上,喉间逸出的微哑之声连不成一句话。
月色依旧皎洁空明,无人知它这一刻曾照耀过多少人。
就如同它可能也不知,这夜与落花一同落下的,还有滴在长眠之人脸庞上的滴滴泪光。
……
万妍走了,全府上下除了谭颂,无一人有哀伤之色。
盼青姐妹与孟歆儿的下落找了几日皆是一无所获,由于这几人皆是买回来的家仆,因此对三人背后的关系知之甚少,不知故乡与亲朋,只能张贴布告四处问询。
这日一早,谭颂突言夜间进贼,房中失了好些东西。
叶氏惊慌诧异,又想到近来接连遗失物件,府中莫不是真有手脚不干净之人。
叶氏派一个仆妇来谭颂房里询问丢失的物件时,忽地瞥见了博古架上赫然放着一只玉镯子。
宋婆子是叶氏身边的老人了,眼看叶氏自从丢了镯子后,这几日睡都睡不好,她立马眼珠一转,即刻将这事告知给了叶氏。
叶氏风风火火带着一群人闯入屋内搜寻,确定谭颂房中的这个正是她丢失的玉镯子。
清脆的巴掌声落下,叶氏怒斥:“该死的小贱人,竟是你这般大的胆子敢偷我的东西。”
叶氏先前还以为是爱慕钱财的孟歆儿拿走的,而谭颂性子淡雅,不争不抢,确实是没怀疑到她头上来。
如今真相摆在眼前,叶氏只觉被摆了一道,心中怒气难平。
谭颂竟无辩解,只是低声哀求了几句,惹得叶氏更是心中一团火。
她怎肯作罢,如今何济延死了,她处置这些人也再也不用有所顾忌。
因着这些日子都忙着找盼青姐妹与孟歆儿,何府门前也已撤了许多人。
叶氏第二日就请了个人牙子来,打算把谭颂远远地发卖了。
外头天色渐晚,听到何家的消息时,裴谙棠正在拆从阳知县发来的信函。
信上说从阳县盘查几日也无这三人的消息,他眼底黯然失色,几张纸的重量却压得心中愁绪难平。
“除从阳县以外的其他六县,我皆一封信过去让他们帮忙找人了。”谢临意撩袍坐下,把热气升腾的茶水推至他眼前,“尝尝这茶,我来之前从宫里顺出来的。”
看着被他推至过来的茶盏,裴谙棠眼前一闪而过的是那日所见的茶盏落到地上,四分五裂的场景。
带着茶香淡雅濡湿的雾气把双眼所见都镀上一片氤氲。
他盯的有些失神,手指婆娑拂过桌面触到温热的瓷身,再往前,茶盏被越推越远,直至腾空下坠。
直到哐当声响传至耳中,地上零星瓦片簇拥着即将消散的热气。
“暴殄天物啊。”谢临意被茶水溅到锦袍,看着他若有所思地神情,咂嘴道,“但也不算白白浪费这好茶,你想到什么了?”
裴谙棠目光一定,沉声道:“那日打翻茶盏,是万妍突然闯入,使得一贯胆子小的孟歆儿惊慌,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