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哎！听说了吗，宫里那位听说快要不行了。”盛京的一间茶馆内，一位体态雍容的中年妇女忙不迭地将误吃进嘴中的瓜子皮连带着嚼碎了的瓜子仁吐出来，猛灌一口茶，接着说道。

“可不是嘛！都说当今太后对先皇用情至深，这不，先皇崩逝不到一年，这太后娘娘竟然也重病不起……也不说咱们的先皇啊，真是真龙天子之命，有了蔷贵妃那样的美人，又得咱们皇后娘娘这样仁善贤惠的世家贵女为后。”白发的老头叹着气说道。

“就……就……就是，就是”。结巴磕磕绊绊挤出两句碎嘴。

“你可别……别……别说话了，你个结巴也要来掺和两句嘴。”茶馆打杂的年轻小伙子仿着结巴说话的样子调笑，“这还用说，那可不是，也不看看是谁，那可是杀了前朝那狗皇帝、把咱们从油锅里救出来的大英雄！”

“确实，可敬啊……”想起一片附和之声。

“哎……只可惜，好人不长命哦！”不知哪个角落发出哀婉的叹息。

茶馆内陷入一片难得的寂静。

此时，皇宫内。

金碧辉煌的宫殿内，层层轻纱罗帐掩映着殿内昏黄的灯火，琉璃玉盏中的火苗如同殿内戚戚艾艾的哭声般摇曳起伏。捻金纱织就的地毯四角压着沉沉的金香炉，沉香的缕缕细烟潺潺而散，只留最后的火星红影阑珊。

“母后，您可否还有未了结的心愿？”白衣鎏金的少年帝王跪于紫檀榻前，嗓音喑哑，双目含泪，望向紫檀榻上的女人。

女人轻笑，微微摇头却停下，乌黑的鬓发依旧残留桂花油的清香。回光返照的脸上，依稀可见牡丹国色的娇艳风姿。微微垂眸，似是看向少年，眼中含着欣慰的目光。

她往这个世界来一趟，将那个嘤嘤学语的小奶团子抚养至此，也不算是只为了私心胡走一通，做了回母亲也不是白来一趟了。

世人只看表象，谈到到她这个皇后，都说她不得皇帝宠爱，一生无子，只得将早逝贵妃花蔷之子视如己出，熬到皇帝驾崩、太子即位，好在太子忠厚孝顺，待她如同亲母。说她一生为民计利，这时候理应享清福的人，却无福消受，将要香消玉殒。他们叹她可怜。

可无人知道，她所在乎的，从来不是这些。

她从来不属于这里，她呀，来自于一个类似于这个世界的时空。在那里，她是公主呢，千娇百宠，金尊玉贵，却因受人欺骗引狼入室、下场凄惨，因缘际会来到这个世界，知道自己的职责，行善爱民，未敢作恶。唯有一件愧对本心的事，只是，她对不起那个女子。

她至今无法忘记她死时的场景。

闷热的夏夜，蝉鸣深深，御花园种的成片白蔷薇在流水的月色下重重叠叠，簇拥伏倚。

那女子伸出血流汩汩的手腕，伸向手中紧攥的蔷薇，染红了皎白的花朵。

她只是喃喃，“这样，才好看嘛”。

皎白的蔷薇被染成宝石般的血红，血色的红映着无力的白，月光掠过血红的蔷薇映出她的笑容，苍白却明媚，就像，手中的那朵嫣红的蔷薇一样。

后来？……她大抵是记不得了。只记得，后来啊，有一日她恍惚中走到御花园，看见那白蔷薇还在开着，她却不在了。那个皇帝，在对着白蔷薇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背影矜贵高大，看起来和往日没什么不同，却又好像，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匆忙掉头走开。那道背影，与记忆中的模糊中渐渐清晰的背影慢慢重叠，很像，她却，不敢再想了。

……

“不向东山久，蔷薇几度花。”良久，紫檀榻上的人发声说话，徐徐吟出一句诗。那人死后，无人敢再提蔷字，也无人说喜欢蔷薇花。

她在她死后突然明白，也许，她喜欢的不是纯洁的白，而是血色般艳红的红蔷薇，就像她至死还紧紧攥着的那朵一样。

于是，她在她陵前种了一片红蔷薇，亲手。

也不知道，陵墓旁的那片红蔷薇开了没有，开得可还宜人。委实可惜，自己还未来得及去看，便要离开了。那片红蔷薇如果开了，她还，能看得见吗？

若是，那个蔷薇般的女子没有早逝，想必如今她也可以颐养天年、享受天伦之乐吧。

她企图望向内室之外，却浑身无力，仍旧趴在榻上，只见高高的屏风挡住了外室的光线，微弱的光线映照着屏风前暗自垂泪的少年苍白的脸。

望向榻前温润如玉的少年，看着他从羸弱无依长到如今的翩翩君子，她想，她倒也算是完成了自己的承诺。良久，她对着少年轻声说到：

“替我……去看看你生母陵前再看看吧。”

少年微怔，垂下头的瞬间，眼底积压的眼泪成珠落下，沾湿了月白的衣袖，

“是，母亲……”

她从来不让他唤她母亲的。罢了，最后一次了。

“有些话，有人教导过我，我也教导过你，如今我却必要再啰嗦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