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
我姓朱,单名一个笛。
我有一个很爱自己的妈妈,还有一个很爱妈妈的爸爸,至于有没有人爱我,这个问题存疑。
毕竟自打我记事起,就没有见过除父母以外的任何长辈。爸爸妈妈的生活貌似很单调,清静到只剩我们一家三口人。
我曾问过妈妈,幼稚园的小朋友都有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疼,为什么我没有?
妈妈只是敷衍:“死光了。”
真恐怖,居然对小孩这样直白!
而我的爸爸也不遑多让,比起妈妈,我更害怕他。
在读高中以前,他几乎从不唤我大名,多数以“你”或是“小孩”之类的代词称呼我,除非气急了才会阴测测地连名带姓骂道:“朱笛,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但好在,他们也只是嘴上逞凶。
不过我从小就不喜欢朱笛这个名字,为此还在家里闹过好一阵儿。
我可是个女生唉,班级里其他女同学的名字是诗情画意,到了我这就是雌雄莫辨。
好在后来迪士尼出了个与我同名的卡通人物,我这才作罢。
从前我一直以为爸爸不爱叫我大名,是因为我随母姓伤害了他作为男人的自尊。我把这个结论偷偷与妈妈讲,结果她听完大笑了好一会儿后,才目光复杂地盯着我嘟囔:“怎么生出来这么傻......”
说到姓名,初中的第一节外语课上,老师让我们给自己取一个英文名。当我把印有“judy”的姓名卡带回去给爸妈炫耀时,爸爸脸色臭的仿佛要把我挂到房檐上风干做成肉条。
而妈妈最喜欢吃肉条了,所以她嘴巴一咧,又乐了许久。
爸爸好坏,我讨厌他!
不过后来我才知道,原来爸爸不开心,是因为“judy”这个名字本是从妈妈那儿传来的。爸爸把它当爱称,妈妈就偏要在给我上户口时大手一挥填了这两个字。
原来妈妈比爸爸更加狡猾!
在我的成长轨迹中,这样鸡飞狗跳的瞬间数不胜数。妈妈也从起初得沉默寡言变化得愈发张牙舞爪。
但多数情况下她都会避开爸爸独自猖狂。
妈妈虽然爱装柔弱,但我知道,其实她嘴巴厉害得很!
就好比某日去参加一个叔叔的订婚宴,爸爸因为开会堵在路上,我便由妈妈独自一人带去签到。
当面泛红光的准新郎就要蹲下抱我时,妈妈立即将搭在我肩上的大手向后一扯,彭叔叔扑了空,尴尬与我对视。
对此,妈妈只是风轻云淡道:“一把年纪了,这孩子又不轻,别骨折了。”
彭叔叔气得牙痒痒,我也是。
后来彭叔叔单独敬酒,妈妈又说:“做广告真赚钱,二婚还办订婚宴,比许多头婚得都要风光。”
这下彭叔叔连尴尬的表情都做不出了,端着酒杯装聋作哑地走远了。
当然,妈妈的伶牙俐齿总会在爸爸面前哑火。
我一度以为这是妈妈也害怕爸爸的表现。
但当我逐年懂事,明白了爱恨嗔痴不似偶像剧演绎得那般悬浮时,我才知道,妈妈对待爸爸,自有一套策略与手段。
以退为进,也是进。
爸爸发火时不爱大吼大叫,也不会砸东西,他只是漠然地注视着你,在无声中将你的心理防线一点点击溃,逼你认错。每到这时,妈妈总会红着眼挤出几滴泪来,冷酷无情的爸爸好像对这些过敏,没一会儿便早早败下阵来。
说实话,我有点鄙视他,这男人外强中干!
妈妈私下管这招叫做“鳄鱼的眼泪”,但她不允许我用。她同我讲,要是在外碰到这种人直接上去抽他就行。
我牢牢记下了。
但是这招也有失灵的时候。
那大概是我印象中,父母吵得最凶的一次。
妈妈甚至提出了“离婚”的字眼,却罕见地没落一滴泪,而听到这些的爸爸脸色立刻就变了,扯着妈妈的手腕恶狠狠说:“朱黎,你想离婚,做梦!”
至于他们是为何争吵,我至今都不清楚。
或许是出于我的多嘴?
我也不知道。
只记得妈妈那天似乎是碰见了故人,但那个叔叔也不大像妈妈的朋友,毕竟他张口闭口都是钱,还伸出手来捏我的脸。
可疼了!
分别时,他还凑到妈妈耳边私语。
有一刻,两人贴得极近,我看着妈妈瞬间失去血色的脸蛋,心里十分不满。
隐忍了一路,刚进家门我便吵嚷着向爸爸告状。
当晚,主卧传来的一声闷响惊醒了睡梦中的我。
以为是闹鬼,我光着脚丫就要去找妈妈。结果刚走到门口,便从门框的缝隙中窥见了一片狼籍——被褥散乱的床铺和水渍蜿蜒的地板。
室内的顶灯没开,徒留一小盏台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