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什么哭？你也配？

江傲天只会做两种梦，第一种是魔教覆灭那晚，火光熊熊，他被人一掌拍断经脉武功全废，推下山崖。

第二种是和柳白玉，他的正室夫人有关。

江傲天曾经以为自己是个好人，魔教中人说的好当然不是品德高尚，与人为善的好。而是有能力，有手腕，能成大事的好。

他出身名门，自幼学习上乘武学八正心法。八正心法从来没人能修到九层，他父亲江戎也就修到了五层。而他十六岁时就修到了第四层，紧靠四层功力就已经独步武林，罕有敌手。

现在则不同了，他知道自己是天下数一数二的恶人。

魔教百年基业在他手上毁于一旦，是他在外惹祸生非，树敌众多，才引来杀身之祸。

他落到如此田地是咎由自取，但魔教不是，魔教里的教众也是被他连累的。

江傲天总想起小时候，有一年过年时，小玉被她妈带到山上火珠楼里一起守岁。他爹江戎把给他准备的干果枣子塞到了小玉手里，说什么，“你要是个男孩就好了，肯定比我家小子有本事”。

七岁的江傲天还会生气，背地里找小玉麻烦，抢小玉手腕上挂着的小铃铛踩烂。小玉根骨平平无奇，练武不可能有什么成就，哪里比得上他？

现在想起，江傲天终于明白，当年魔教要是交到小玉手里，肯定不会变成现在这样。火珠楼不会被烧毁，竹子姑和王叔还在，他的妻妾们也不会当寡妇，魔教里其他人也还有个容身之所。

还有柳白玉，他最对不起的柳白玉。

不管魔教有没有覆灭，世界变成什么样，自己变成什么样。江傲天都觉得柳白玉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妻子，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

柳白玉身上有种和草原大漠格格不入的温婉，像江傲天在中原或者江南见到的女子。她从来都是温柔的，恼怒时也不过是娇嗔两句。这点就完胜小玉了，小玉小时候就跟中了邪一样暴躁。长大后好点，江傲天知道，小玉只是学会掩饰了，还是一肚子坏水，睚眦必报。

柳白玉很体贴，只要江傲天回火珠楼就只住在柳白玉房里，其他姬妾一概不理，碰都没碰过。从吃穿用度，到起居小事，柳白玉都能把江傲天照顾得舒舒服服。比如说平时江傲天起床后都要先用山泉水漱口，但他头天晚上要是喝了酒，柳白玉就会亲自给江傲天准备茶水漱口。

小玉对他谈不上照顾，结婚这四五年里，别说茶了，水都没给他倒过一杯。有次江傲天回总坛小住两天，闲来无事从小玉院门口过还被泼了一身药渣子。他刚抱怨两句，小玉就出来骂他，要不是他好男不和女斗早就揍小玉了。

最重要的一点是，柳白玉很爱他，而且只爱他江傲天，从小就是。

柳白玉是魔教圣女，和江傲天、小玉一起长大。小玉是江傲天身边的一颗老鼠屎，柳白玉就不同了，她是江傲天的天长地久。

江傲天想死，他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柳白玉。

自从坠崖之后，他左腿残废，被牧民所救。跟随牧民放牧一道养伤恢复，后来赶上商队路过，把他带回易马镇。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一直想死。从意气风发的年轻教主到一无所有的废人，江傲天根本找不到活着的理由。

落叶归根，他觉得自己死也要死在火珠楼里。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梦，也忘了他刚刚在火珠楼的废墟里上吊，被小玉救下晕了过去。他又梦到了柳白玉，柳白玉站在火珠楼前等他。他下马走过去，风尘仆仆，可能是又在外面赢了某位武林前辈，也可能是在中原什么擂台上拔得头筹，或者抢到了什么宝贝。总之他远道归来，柳白玉在等他。

火珠楼也在，飞檐上挂着的火珠子闪闪发光，与日争辉。

突然，小玉出现了。梦里的小玉和现实中的小玉一样，不白净，皮肤被太阳晒成麦色，面颊上有晒伤后的雀斑。嘴唇太薄显得刻薄，鼻梁也不挺翘。个子太高，骨架大，还练武练得浑身梆硬，女人应有的娇小可爱之感尽失。

唯一可取的是那双猫儿一样的杏仁眼，但她平时看着自己时不是翻白眼就是皱眉头，猫儿一样应该改成母老虎一样。

“江傲天，别他妈睡了，起来给姑奶奶烧水去！”

瞧瞧，满嘴粗鄙下流，言谈举止不见半分女子娴淑。

没等江傲天在梦里给小玉一点教训，他就觉得腹部剧痛，被小玉一脚踹醒。

他躺在地上抬头，屋中光线昏暗，应该到了黄昏。小玉翘着二郎腿坐在凳子上，一只手一只手催下人一样敲着桌面，另一只手正在往嘴里塞花生豆吃。

“听见没？谁家奴才还能睡午觉啊，也就我心善放你歇会儿。赶紧的，爬起来烧水去。没看见我这吃花生嘴干吗？我要喝茶。”

“贾玉衡，我一心求死不想和你多说，你何必……你何必如此折辱于我！”

江傲天发现自己没想的那么坚强，他做好了死的准备，但当小玉这么对他，仅剩的那点自尊让他再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