撮合
“你忘了,”有人低声道,“那个皎月长公主,不正是先丞相的外孙女儿吗?”
有人不认同:“公主乃皇族,怎能如此攀扯?”
“不祥之人罢了,在先帝时期,可算不上什么正经的公主。”
此话一出,周围人齐齐后退一步远离他。
说了是先帝,和现在可不同。
当今圣上如何看重公主,朝臣都看在眼里,宫内宫外最忌讳传不祥之名,这人不要命了?
那人见此嗤笑一声,“实话罢了,怎的,还说不了了?”
边上一人清清嗓子,凉声道:“公主一介女流,你们啊,还是看看朝堂吧。先丞相府虽亡,可党羽尚存,说不准,哪位就是如今澜瑛阁背后倚仗。”
一时殿内七嘴八舌,众人各抒己见,种种言语声不断回荡。
此事一出,不知为人添了多少谈资。
别说朝臣,就是帝王,都乐于凑这个热闹。
含元殿内,皇帝恍然,同司空瑜笑道:“怪不得呢,吾就说澜瑛阁阁主怎的与皎月有如此关联,叶阑这不相当于,给自个儿寻了个孙女婿嘛。”
语罢,开怀大笑。
朝堂国事总枯燥难熬,难得有一桩风月韵事,可不得好好开心开心。
司空瑜面上虽笑着附和,可桌下指节紧攥,掌心的痛连绵不绝地传来,才将将拨开耳边嗡鸣的迷雾。
他知道陛下所说之人,是卫瑛,那个一直侍立公主左右之人。
理智告诉他,公主对那人只有主仆之情,可偏偏卫瑛望着公主的眼神钻进他的脑海,搅得思绪成了一团乱麻,心间至喉头都是一片涩然。
那眼神他再熟悉不过,是看着心上人的眼神。
他清楚,自己一日一日,望着公主的眼神,也是这般。
而陛下,竟然对于猜测中公主与卫瑛的关系,如此乐见。
若……
这般想着,身侧帝王突然兴奋地捏上他的臂膀,“爱卿,吾怎么没想到呢,皎月也十六了,该定亲了,吾得空可得好好问问她的意思……”
随后的话尽数消湮在倏然寂静的嗡鸣中。
他突然之间,分不清面前陛下一张一合的唇,说的是什么。
思绪怔然,惯性地接着上面木然地走下去。
若陛下当真要撮合二人,公主可会为了众人之口,当真出降?
他不敢想,也不敢赌。
心乱如麻。
神思出窍一般,迫不及待欲飞往公主身边。
只余躯壳应对帝王。
他甚至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出含元殿,又是如何凭着本能,行了小半个皇宫至太液池侧面。
此处临水,遥遥可见含凉殿后殿轩榭阁楼。
伸出的木质长廊里,几盏宫灯照亮公主的身影,亭亭玉立,华美的长裙随风翻飞。
她果真在此,她可知外界传言,可知,帝王打算?
目光随着思虑缓缓移动,一瞬凝住,被刺痛般震颤。
公主身后不远,轩榭角落,一玄衣男子长身直立,手按着腰间长剑,正是卫瑛。
他不需细看,都知道卫瑛那双眼睛定然是在看公主。
那么近,那么久,就在她身后。
司空瑜怔怔然,抬起手抚上心口,一片晦涩凄苦。
他垂下了眼眸。
脑海中天人交战。
公主究竟会不会应呢,他们是自小的情谊,就算是主仆,也多少比得上几分家人。
若周围所有人都觉得此计甚妙……
思维跳跃,他想到了一开始,想到了源头处。
那时,便是公主吩咐的吧,让卫瑛扮作澜瑛阁阁主去面见皇帝,面见将军。
皇帝的性子公主定然清楚,可即便得知皇帝误会了,她也从未想过澄清。
是不是,从一开始,她就是这么打算的?
打算借此在朝臣帝王面前,为澜瑛阁阁主的身份多一重遮掩。
确实,若是让他想,也想不到更好、更没有缺漏的,与澜瑛阁有关联又不会卷入其中的法子。
春夜寒凉,凉入骨髓、心扉。
心都被冻结,难受得蜷缩成一团。
良久。
忽而听到些微水波声,他抬眸,竟见遥遥一盏灯,越来越近。
司空瑜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那是一叶扁舟,船上竹竿悬着一盏明亮的宫灯,在随着船轻轻摇晃。
宫灯浑圆,最外层木纹精雕细琢,光亮自内透出,灯纸将光滤得朦胧柔和,也让木纹上的花鸟栩栩如生。
这样美的灯火,盈盈照亮公主仙姿玉色,眉眼弯弯,在对着他笑。
也毫不吝啬地,照亮他原本晦暗的整个世界。
恍若梦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