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身入局
背来背去。
她盖着盖头,不辨东西南北,却耳听八方。
人群四周有小孩子在跑动,带着风声,稚嫩喊着串大街的童谣:“灾星降!帝国亡!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那些细微的声音藏在骚动里,几不可闻。
张意之脚步一顿。
这些孩子怎么敢说这些话,是谁教他们的。
红娘见张意之停下步子,以为她是害羞,连忙捂着嘴笑眯眯说:“娘子,您别害羞,进了门就是宁家的媳妇了。”
“来。”
她刚想要上前去牵着她走却被一个人领了先。
她一顿,抬头,却见新郎官站在自己面前,秾浓的眼眉不胜温润,他的目光从新娘身上转到自己身上,含笑轻声:“我来吧。”
真是郎才女貌!红娘不自禁松了手,一转眼的时候两人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
门口两边的红鞭炮不断翻滚,红纸屑飞扬了满天,沾染在两人衣裳上。
喜娘一时间看直了眼。
张意之手里拽着绣球的一端,并没注意换了人,她想着犹在耳畔的童谣,心中生疑却浑然不觉脚下的火盆。
在众人的惊呼中,她忽然觉得那双手有力地举起了自己,自己全然腾空而起落在了一个坚硬的怀抱里,可是那样坚硬的怀抱呼吸却是柔软的,带着慌张,言语间温润守礼:“我唐突了。”
张意之强行回过神来,深深皱起眉头,她冷声道:“还是把我放下来,我自己能走。”
要不然我不敢保证会不会一会折了你的手。
宁守君听闻此言,眸中笑意深深,他垂下眼眸顺从弯下腰安然将张意之放在地上。
张意之下来,强忍着打扑打扑身上衣裳的冲动,头也不回往前走。
人群中发出几声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意。
包括赵骅,周围的人奇怪地看着这个人笑得面目狰狞,捂着肚子弯下腰去。
他的嘴角快刮到眼尾了,几乎失声。
“你说你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要是两个人都知道了真相,恶心的会是宁小公子多一点还是张演之多一点哈哈哈哈……”
站他旁边的裴镜渊嫌弃他聒噪,稍微往旁边闪了闪。
赵骅:“……”
不好笑吗?
裴镜渊瞄了一眼捧着肚子的赵骅,低声:“还是看好人吧。”
“怕什么?且先不说那张演之自己有手有脚,这围观的人里,你猜混进了多少专业探子。”
赵骅故作玄虚,裴镜渊望向四周,房梁的四角上、过道的灌木丛里、甚至走廊中都有穿着家丁衣裳直直盯着眼前一对“新人”的探子。
裴镜渊收回目光。
张意之和宁守君已经连跨过三个火盆站到了大堂里。
赵骅嘴角抽搐:“张演之不会真的要跟宁守君拜堂吧。”
“如何不拜,既然要做戏,就要做全套。”裴镜渊无动于衷。
张意之也没有丝毫不适从。她一边叠着手不慌不忙随着司仪的呵礼弯腰行礼,一边右手已经摸到了藏在左手窄袖中的利刃。
除此之外她的腰上宽大的新服里面还别着一把改良过的小型弓弩。
她监听着人群中的一言一语、每一阵骚动,自然也没错过赵骅和裴镜渊的对话。
她正追捕着人群里的悉悉索索的声响,恍惚间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胳膊肘。
张意之瞳孔一缩差点下意识就要将手里的利刃抽出来。
“晚晚,我送你回房。”很轻很温和的声音。
张意之的薄汗打湿发鬓,骤然回过神来将短刃放回袖子。
她抬起头,红盖头的缝隙里她得以看清宁守君的面目。
雌雄莫辨,皎若桃花。
这便是宁家那个生来病弱的宁小公子吗?
张意之没有作声,顺着他的力道缓缓向着新房走去。
宁守君将张意之送进新房,温柔小意地贴近她轻轻说道:“为夫少不了出去应和两句,你便在此处乖乖等我,桌子上有茶水和点心都是母亲为你备下的。”
“我去去就回。”
说完他放心拔步而去。
他的脚步声刚听不见青杉就从窗户外面悄无声息翻了进来。
张意之问他:“叫你追的人呢?”
青杉面色沉重又懊恼十分,“那几个小孩儿跑到一条锣巷突然四散开,我尾随其中一个,跟丢了。”
张意之嗤笑:“还有你能追丢的人?”
青杉红了脸,嘴唇嗫嚅了两下,想争辩又无从争辩。
张意之明白,那小孩儿身量小,又对地形熟悉,想必是东躲西藏钻了空子去便寻不见了。
可至少她知道那些人都是有备而来。
青杉又轻声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