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后,她睡了整整一天,烧终于退下去,但精神每况愈下。
小二楼的窗边能看见绵邈的山野和蓊郁的平原,南显巷的风灌进来,卷进床尾小风扇扇出来的风,空气里浅浅的甘醇酒气和清冽醋香,每个窗槅都浸透了人们的说笑声。
孟柯背对窗外,闭着眼,身上盖着薄被,混混噩噩地从朝阳升起睡到黄昏落幕。
江陆做好鸡蛋面,跟药和热水一起送上楼,孟柯一口不吃,他看着她把头闷在被子里,不知道她到底是在睡觉,还是不愿醒。
如此连着好几天,突然有天晚上,她说想出门,想去上网。
江陆提前跟毛哥打好招呼,锁好门后带她走到网吧没人的角落,陪她打游戏,看着她手掌裹着纱布也能在键盘上游刃有余地操作,稍有不尽心意就退出重开。
几局之后,孟柯转过来看静坐墙角的他,问,你想玩吗?
江陆深看她几秒,打开电脑,随手注.册了账号,拿新手英雄陪着她一起玩。
这种情况不过两天晚上,孟柯又回到最开始,江陆想带她去医院换药,她抗拒到浑身发抖直冒冷汗,他没有办法,把隔壁的中医胡爷爷请到家里。
趁孟柯睡着,胡爷爷坐在床边给她号脉,他眉头深锁号了许久,最后把孟柯的袖子往上一卷,看见她手臂上的伤,他表情通透几分也沉重几分。
他说这是心病,情志不舒,气机郁滞,跟身体没有关系,外人也没有办法,要看她自己能不能想通。
话是这么说,但胡爷爷回去后,还是熬了几副中药送过来,叮嘱江陆兑水加热就行,并且一定要让孟柯按时按量吃。
加上之前南陵开的那些药,乱七八糟的一堆,江陆给手机设了好几个闹钟,闹钟一响就上楼叫孟柯吃药。
她听话喝完,双手抱着腿坐在床头,下巴抵在膝盖上兀自发呆。
附近放暑假的小孩子,在巷子里嬉闹游戏,天真烂漫的笑声从巷子头扬传到巷子尾。
屋子里死一般沉寂,她冷不丁说:“班长,你放心。”
正收碗的江陆侧头,孟柯仰起脸看他,淡淡说:“就算想死我也不会在你家自杀,我不会给你添麻烦。”
江陆身影高大遮住窗外刺目的阳光,低头看了她好一会,什么也没说。
他下楼,把碗洗干净放进柜橱,沉默地站着,第一次真切感受到这种疾病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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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易泽听说江陆从北京回来,兴冲冲跑过来找他,他前脚刚进院子正准备喊,下一秒就被江陆捂住嘴巴,“唔唔唔”闻了一鼻子土腥气。
江陆手里还拿着铲子,沉声说:“别喊。”
余易泽狠狠点头,呼吸到新鲜空气后弯腰猛咳一阵,他站起来问江陆:“你干嘛呀?”
声音大了点,江陆又是一瞪,余易泽立刻闭紧嘴巴,做个从左到右锁上拉链的动作。
江陆把另一只铲子塞给他,说:“把那边花坛里土翻了。”
“啥?”
余易泽环视一眼江陆家的院子,遍地都是土渣,树下放着半兜花肥,几个花卉盆栽整齐摆在墙根,绿叶顶上的花还没开,花骨朵却各有不同,白的,粉的,淡蓝的,尖的,圆的,扁的。
余易泽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惊呼:“你把大萝卜给——”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姿势,“咔?!”
江陆说是啊。
浮云低垂,阳光明暗交替,照的江陆整个人阴恻恻,他语气森郁:“要不这花长这么好呢?你看多茁壮。”
余易泽激动不已地跳起来:“卧槽那我得好好看看!”
“你从那边过去。”江陆指着大理石桌,一本正经:“别踩着他的头。”
余易泽“切”了声大步走向花坛另一侧,蹲下去开始铲土,他问:“怎么好好地想起要种花了?”
说着,他从土里翻到半截桃子,扔到江陆脚边,“给,大萝卜的屁股。”
江陆一脚踩在铁锹上,泥土被翻松,他弯下腰用手捏了把,不粘手,是可以移栽花木的土质。
他说:“反正空着。”
余易泽:“晚上看球去吗?”
江陆:“不去。”
“这都放假了,也该放松放松了。”
他边说,边拿起手里铲子在花坛边“铛铛”敲两下,神情忿忿。
江陆脸色瞬间黑了,再次强调:“小点声儿。”
“为啥啊?”
“家里有人。”
余易泽竖起耳朵:“谁?”
江陆:“孟柯。”
这话传入余易泽耳中,犹如一道惊雷在他脑子里炸开,把他炸的七零八落。
“你再说一遍?!”
江陆语色平淡,耐心地跟他解释:“她生病了。”
余易泽还石化在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