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缠上的第四十八天】
马车先去了客栈,众人先要安顿各自的行箧,这一回,客栈之中不缺房位,赵乐俪和谢圭璋各自栖住一间。
赵乐俪拾掇好了行箧之后,屋外便是传了一阵颇有节律的叩门声,起初以为是圣僧或是盛伯,启门后,适才发现是谢圭璋。
出乎她意料地是,他不复寻常玄衣朱带的造相,而是特地换了一身常服,竹纹白衫,雪底蹀躞带,衣带当风,一行一止之间,彰显出了一派儒雅雅炼的气息。
平常看惯他穿玄色,此番突然看着他雪色,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一种显著的变化,没人能够将眼前的这个男子,与夜里那一位刀剑喋血、暴戾邪肆的疯批魔头联系起来。
他长身伫立于光影的明亮之处,眉庭之间,攒藏着白雪一般的芝兰气节,仪容玉树毓秀,几乎不消有过多的着力,轻描淡写地往那儿一立,一抹精致出尘的出世气质,就晕散了开去。
有那么一瞬间,赵乐俪眼前掠过一片恍惚,她好像看到了端王。
端王也是喜欢穿着雪白色的衣衫。
谢圭璋与宋谌,性情大相径庭的两个人,赵乐俪根本不该将两人联想在一处,但今时今刻,她竟是觉得,谢圭璋与宋谌是有一些相似之处的。
是气质上的相似,也有仪姿上的相似。
觉察到女郎的目光在自己的身上驻留得有些久了,谢圭璋狭了狭眸,抬掌揉了揉后颈,削薄的唇畔,噙着一丝澹泊的笑色,温声说:“阿俪为何一直看着我?这身衣衫,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一抹滚烈烫热的嫣红,浮泛过了赵乐俪的面颊,她从袖裾之下伸出手腕,慢慢地攥拢成拳,掩于嘴唇上,她很轻很轻地咳嗽了一声,淡声说:“没有不妥之处,你很好。”
谢圭璋眸底笑意愈深,澹泊地「嗯」了一声,朝着她,徐缓地伸出手。
赵乐俪蓦然一顿。
怔怔地抬起眸,看着伸至近前的手掌。
以前她牵过他的手掌,能觉察到,他的掌腹覆有一层厚厚的茧,触碰起来的时候,就会显得很粗砺,质感形同磨砂一般。
在时下的光景当中,在盈煌的橘橙色烛火覆照之下,她真正看清了男子的手掌轮廓。
骨节温韧匀亭,指肌白皙如玉,线条流畅硬朗,当她尝试着将自己的手放上去时,纤细的葱指刚刚放在了他的掌心腹地上,下一息,她的手就被牢牢攥握住了。
这一只大掌微微收力,赵乐俪就被牵拉至他身前。
她根本没有防备,重心不稳,整个人庶几是伏倒在了他怀中。
谢圭璋揉摁住了她的肩膊,问:“要不要去逛一逛城中的瓦肆?”
赵乐俪扬起玉容,一错不错地看着他,道:“我们两个人吗?”
这一句问话,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谢圭璋许是第一次约人,整个人显得有一些局促,手指轻微地揩了揩鼻梁,道:“他们都有各自的事要忙。”
其实,谢圭璋此话不假。
磨镜要去祭奠夏笙姑娘,盛伯要去采药,宗济和磨镜自然是要云游各处的佛寺,落单的人,自然而然就只剩下他们二人了。
似乎又觉得自己的开场白略显生硬,谢圭璋俯眸思量了片晌,进一步精进了一番自己的措辞:“据闻今夜恭州府会有傩戏节,阿俪有兴致去看看吗?”
赵乐俪心中错漏一拍,心道,谢圭璋这是邀请自己吗?
虽然两人相识有好一段时日了,但从未相约出去过,就算两人经常有出双入对出去行动过,但绝大部分是为了任务,为了调查玉璜的下落,功利色彩极为浓重。
今朝,两人要独自出去,不是为了任务,也不是为了调查玉璜的下落。
这是一场极其纯粹的,一个男子对一个女子的邀约。
——要答应他吗?
赵乐俪尚还明晰地记得,昨夜,落雪纷飞的光景之中,她问他,他是不是喜欢她,他说翌日会给她一个答覆。
翌日已经到了,也就是今日。
谢圭璋目下延请她出去,是不是行将要告知她一个答案?
她亦是对他说过,有一些话,想要对他说清楚。
两人都各怀心事,有一些话,想要告知对方,但囿于氛围尚未到位,彼此俱是生出了一丝腆然憨居之意,诸多的情意,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鎏金色的日色,织成了一片金缕衣,薄薄地覆照于女郎周身,她逆光而立,谢圭璋并不能真正看清她的娇靥,在长达数秒的等待之中,适才听到她很轻很轻地说了一声:“好。”
风势逐渐地缓和了下来,女郎从浓晦的光影之中,缓缓地行了出来。
柔软,温驯,软糯,姣美。
似乎人间世里所有美好的词,都可以拈下来形容她。
谢圭璋心中最深处有一块地方,此一刻朝下凹陷了去,虽然凹陷的痕迹不甚明显,但它到底还是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