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穗
逢椿轻轻“嗯”了一声,但因没想好怎么跟义父义母解释,便低垂着眸子,没有说话。
吴桃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阿姐,你莫不是因着那老头子逼着你给小将军做妾才要走的?”
此话一出,不知情的吴父吴母登时愣住了,随即吴父火冒三丈,重重地拍了拍木桌,“荒唐,我吴家虽说是落败了,可老夫好歹也是个读书人,怎能把女儿送去做妾,那老头是谁,阿桃,我们找他理论去。”
“好,阿爹,我们走。”吴桃说着就去挽住吴父的手,随即又道,“对了,我听别人叫他俞老将军。”
吴父的脚步一顿,胡子抖了三抖,“你说他是谁?”
“俞老将军啊,怎么了吗?”吴桃面露不解,随即道,“阿爹你莫不是认识他?”
吴父嘴巴微张,随即望向义女,“小椿你告诉我,救了咱家的那小将军是谁,同俞老将军有何干系?”
逢椿冷冷道:“他唤俞延,是俞将军的儿子。”
吴父踉跄一步,随后倚在桌子上,叹道:“这俞老将军可是北疆的守护神啊,这些年我们能有安稳日子都是靠着他呀,我怎么能……”
“义父,您不必替女儿为难。”逢椿捏紧背上的包袱,接着道,“女儿会自行离去,不过……需要你们的帮助。”
*
五日后,逢椿随着运货的胡商到了盘城,随后又坐水路,十五日后到达连州。
连州水路纵横,向北可直抵京城,向南则可直抵达江州。
逢椿包着胡商的白头巾,贴上胡子,装扮成了男子的模样,随这些胡商在渡口旁的一处茶棚休整,她肩膀上的伤本就没有好全,一路上舟车劳顿,到今日还隐隐作痛。
“宋姑娘,吃块馕饼吧。”领队的胡人巴加走了过来,用极轻的音量道,其实他早就知道了这个样貌清秀的少年实际上是个女子。
逢椿知道他没有恶意,遂接过饼,用胡语道了声谢。
听到这个中原样貌的人说胡语,巴加也没有太过惊讶,其实起初这姑娘跟着商队不声不响的,他还觉着有些惋惜,这么好看的姑娘却是个哑巴,可不曾想几天后她一开口就是和他们一般的语言。
巴加本以为这是个在胡人里长大的汉人,可仔细观察却发现,她的胡语是现学现卖的,就连语调也模仿得尤为相似,不由得心里大为震撼。
其实,这是逢椿自小便有的本领,于语言一事上,她颇有天分,初到军营时,帐子里的营妓们指出她的口音软糯,同他们这边很不一样,这之后,逢椿便开始刻意学着北疆这边的口音,到后来便听不出什么差别了。
其实还有一桩她早已忘却的事,她幼时被拐到江南,养父母之所以选择留下她也是因着她用江州话对着他们喊:“阿爹,阿娘。”
巴加突然道:“宋……姑娘,你真的不同我们一起去京城吗?”
“不了。”逢椿咬下一口馕饼,细细嚼了往肚子里咽去,随即望向渡口的方向,“我不喜欢京城。”
“也罢。”巴加看起来有些惋惜,随即摆手笑了笑,“像顾姑娘这样美丽的女子还是更适合江南呀,周都虽繁华,可是气候却不如雨天多的江南养人。”
逢椿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她分明从未同别人说过自己要去往何处。
“美丽的……”见面前人瞪了他一眼,巴加遂改口道,“清秀的少年,你虽从未说过自己要前往何处,可是你的眼睛出卖了你。”
巴加看向渡口的方向,微微一笑。
逢椿松了一口气,不愧是领队,心细如发,这般她也不用藏着掖着了,毕竟她本就烦恼该如何隐秘地去联系前往江州的渡船。
京城她是不打算再去了,虽说她是长宁侯府的小姐,可是那里早已经不是她的家了。
那时,她随着来江南寻她的仆役回京后才发现,她的生母因她走失,忧思过重,一年后就撒手人寰了,而父亲则是早早娶了继室,生下了两女一子。
她被寻回府后,恢复了过往的身份,成了长宁侯府的嫡长女,她本来还忧心自己突然出现会不被待见,可继母待她和善,两个妹妹也是如此。
可几个月后她怎得都没想到,自己被接回来的缘由是完成与将军府的婚事,同那个她素未谋面的将军府长子成婚,而若是她没有被寻回来,这婚事则是顺推落到了二妹,她继母的大女儿头上。
被继母和善,姐妹亲近的假象迷惑的逢椿一开始是想不通这个症结的,一切真相都在成婚那天,她看到坐在轮椅上的俞澈开始浮出水面。
她虽然恢复了记忆,可是并不完整,在江州和出嫁前的记忆倒是悉数能想起来,可怪的是出嫁后在将军府的那一年愣是只能想起一起模糊的片段。
想起手腕上的守宫砂,逢椿心想,自己和俞澈许是相敬如宾的夫妻罢了。
逢椿望着江面,思绪如同开闸的洪流一般倾泻而出,她不可避免地想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