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海盗,由我去打!
道海运省力?
谁不知道海道便利,可直通辽东,若能直接运粮,则九边可固若天险!
谁不知道若是能发展海运、改良船只,则大明水师可有源源不断的新鲜血液!
海运利国利民,可解固步自封之顽疾,朝中人人心知肚明。然而还是有人力主禁海,无非是他们不想承担失败罢了。
“海上风浪一起,动辄就是几百船工之死;何况还有海盗虎视眈眈、屡屡生事,一次运送要派水师随行护卫,也颇为麻烦。”朱瞻基对这些都很清楚,他写下的奏疏,就是针对这些问题的。
闻言,晴雯好奇地走到桌边,想要看看他写下了什么解决方案。
只见白纸黑字写着:“臣以为海运一事,不得不行。诸君所虑,是为海运所费甚巨;臣愿以八仙坊之力,全心支持所耗花费……”
朱瞻基的书法俊秀华润,常被朝廷之外的文人墨客盛赞,甚至有人说他的墨迹可以“比肩徽宗”。
鉴于徽宗在国事上实在不是什么好皇帝,而那些文人似也没有入朝为官的打算,这些称赞应该还是十分中肯的。
晴雯却没有关注他的字迹,她纯粹被这封奏疏的内容震惊了:“你要暴露八仙坊?”
之前朱瞻基可是千方百计要撇清八仙坊与自己的关系,有关事项都是私下里跟夏原吉谈的,她还记得他说过的那句话:
八仙坊是民间私人所出,盈利才能流入他的私库;一旦他明面上承认了所属关系,那以后八仙坊就变得跟宝和、和远等皇店无异了。
皇店所赚的银钱,那可是直接流入皇帝内库的,跟他这个皇太孙没多大关系。
当初朱瞻基想法子弥补国库的时候,也是直接从私库出的钱,把八仙坊藏得极好。
如今为了海运之事,他竟要献出八仙坊?
“不拿出八仙坊,皇爷爷何以能相信我的诚意,又何以能相信我有能力为海运兜底。”朱瞻基并不后悔。
晴雯又仔细看了一遍他的奏疏,发现他在摆出八仙坊这个底牌之后,语气都变得不委婉了。总结起来,就是锋芒毕露的一句话:
若有缺漏,由我去填;若有海盗,由我去打!
“好!”晴雯不由热血沸腾道,“海运所遇之水盗,也就是三佛齐王梁道明那一帮人吧?我愿跟长春你一起去灭了他!”
朱瞻基顿了顿。
关于海运途中来犯的盗匪,他就跟晴雯提过那么一次,她居然已经就牢牢地记住了这个人名——以及三佛齐这个拗口难记的王号。
他了解自己的太孙妃,她一旦对一件事如此上心,就说明她认真了。
就跟那次去开州一样,她认真了,就不择手段也要达成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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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雯异想天开的灭匪之念暂且不论,只朱瞻基这一封纸上谈兵的奏疏,就在朝堂上掀起了轩然大波。
包括太子在内的不少人都觉得,他是看太子地位稳固,所以彻底撕下了平和藏锋的面具,暗暗告诫他不得骄狂。
这日午后,天上飘着细密的雨丝,户部尚书夏原吉乘着一小轿,缓缓停在了宫道旁。
夏原吉是三朝老臣,在生财之道、抚恤民生上都颇有见地。他资历太老,敢在奏章里指名道姓地让朱棣直面错误,自然也有在宫里乘轿的优待。
要下轿时,他晃晃悠悠地探出身子,旁边伸过来一只手,他抬头看去,竟是皇太孙。
他们不久之前还在拙松园见过,那时皇太孙对八仙坊护得密不透风,一种玻璃一季度的盈利数额都要打几个哑谜才肯些微透露一点。
但在关于海运的那封奏疏里,皇太孙却将八仙坊的老底都透露了出来。
算是完全给出了底牌,在看到那封奏疏的时候,夏原吉都不知道该感叹皇太孙忧国忧民,还是叹他终究年少、沉不住气。
“有劳太孙殿下了。”他没有拒绝皇太孙的好意,将衰朽如枯枝的胳膊搭在他的手臂上,扶着他下了轿:“陛下此次召见你我,定是要问八仙坊之事。你可想好了?”
“我早已将八仙坊账本悉数送给皇爷爷过目。”朱瞻基搀着他向前走,“好叫他放心,海运是可以开的。”
哦,历经三朝的老大人看了朱瞻基一眼,心里恍然大悟:他该感叹的,原来是祖孙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