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开二度
事不关己的时候幸灾乐祸,火烧到自己身上的时候怒不可遏,世人大多如此。所以当嫌疑落到自己身上的时候,比起气愤玉婵怎敢公然怀疑,更多的是忙着转嫁这份嫌疑洗白自己。
方才讨伐厨娘时沆瀣一气,转眼就变成了两两相疑。
玉婵远远望着被捆绑到一边的厨娘,摇摇头接着解释。
“我先前嘱托大家照起火时的位置站好,不知各位是否记得发现起火后自己移动到了哪里?”
众人各自移动了许久,与玉婵记忆中已经大差不差。
“正如各位所示,屋子里面起了火,势必要冲出门外逃生,故而大家的位置不论改变得是多是少,大体都是向南面大门去的。可是这位叔伯,你似乎站错了位置。”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朝玉婵所说的“叔伯”看去,那是个十分不打眼的男人,年纪在三十上下,身量与五官平淡得让人几乎转眼就能忘记。
那人反问:“我可没站错,也是向南面去的。”
老叔公经过玉婵这么一问,似乎想起来了,狐疑地问那人:“是站错了吧,我可记得起火之后别人都向外挤,你反而往里冲,还正好撞了我肩膀一下。”
这一说,又有几个人也同样佐证了这说法,不是被逆行的这男人踩了脚,就是磕了额头。
那人语塞,只得承认自己受了惊吓,是记错了。
玉婵却朝他笑:“恐怕不是记错了,是你发现在此处逆流而走的话,太过明显了。你是知道的吧,起火之后只有走牌位东侧的小窗才能保命,因为你早就知道门口涂了油会极快烧起来。”
“而通向小窗的那一截路,不是特意为了保你的命没有抹一滴油吗?”
那人面对玉婵诘问,远比杂役厨娘镇定得多,直视着玉婵的眼睛挑衅地笑道:“我不过是比旁人想得周全一些,料到大家都会挤向大门反而更难出去,因此才反其道而行之罢了。”
“叔伯果然是思虑周全。”玉婵冷笑一声。
算起来厨娘不过是从犯,这个男人想必才是主谋,说心狠手辣该是这个面不改色的人才是。
玉婵将披散的发丝捋出两缕,仿佛只是女孩家寻常动作。她平静地讲着:“今晨出门前,阿嬷同我说祭祖必定要衣着穿戴庄重些,因此特意拿了流苏将我的发尾束了起来,用会芳斋新买的桂花油将碎发收在一起。”
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可惜一场大火,阿嬷细心梳了两刻钟的发也散乱了。”
“女子祭祖毕竟少见,譬如咱们楼家今日也只我一个。父亲和大家都以为是女子娇弱的缘故,我才晕倒在地,可我记得,是有人在我身后故意推了我一把。然而当时我与父亲站位最靠近香案,与其他人隔了很远,除了逆行而来的人,谁能有时机推我呢?”
那人不语。
玉婵狡黠一笑:“那人推我的时候恐怕因太过心急,双手插进了我背后的头发中,连流苏结都扯断了才收回去手。说来还是气味,会芳斋的桂花油掺了独一份的花香,好辨认的很。或许满堂的男子也有人同我一个女孩一样,爱好会芳斋的桂花油?”
这话难得有几分俏皮,几个年长的叔公提议不妨伸出手让人闻闻有没有头油气味。
不一会儿众人都挨个确认了个遍,只那男子依然被人让出一个圆的位置,独自站着没动。
那人不知思前想后了多久,想来是最后回忆火熄灭后双手有没有沾到气味,大概是自己十分确信了,在众目睽睽下坦然地伸出手来。
玉婵和老叔公走到他面前。老叔公凑近了使劲嗅了嗅,有些惊慌,又嗅了两遍,不敢置信地宣布:“没有,没有别的气味。”
四周一片哗然,那人收紧的眉头展开,朝玉婵得意地笑。
玉婵丝毫不理会他,对老叔公说道:“烦请再仔细看他的双手,可有什么古怪?”
老叔公抓着他两只手手心手背里外端详着,突然间“吁”了一声,对那男人道:“你体虚?手上发蓝,手纹路里暗沉沉的。”
那男人本来已轻松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怒视玉婵。
玉婵将老叔公请回去,知道自己赌对了。
她解释道:“方才是我诓了人,我梳发时并没有用什么桂花油,所以就算是犯人也不会沾上。我与老叔公确认的是另一桩事。”
“我发尾系着几寸长一指粗的两根靛蓝色流苏,这是大家都看到了的;犯人推的时候扯到了我的头发,拽掉了流苏,这也是无疑的。正是这两根流苏,指明了犯人。
“流苏是阿嬷用蓝草新染的,因要配礼服,连洗浮色这一步都未曾进行,便在今早系到了发上。犯人扯掉了流苏,十分用力,手上必然被染色,靛蓝色一旦沾到皮肤上,一次两次很难洗净。况且大半存水都救了火,定然不会有机会彻底清洗。”
那人幽幽叹了一声,仿佛认了命,不再是戒备的神色,也似乎没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