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子羹

弘时说到这里，想起四弟的处境，叹了口气：“只是……四弟的那个养母病了，也不知还熬不熬得过去。若是熬不过去，皇阿玛会不会将四弟又送出宫呀？”

这样最好！齐妃心想，眼皮一眨一睁，却开口温声训诫道：“呀，怎么能这么说，她再不怎样，那也是你皇阿玛的妃子，你得叫她一声‘庶母’的。”

弘时耸拉着脑袋：“儿子只有两个弟弟，四弟和五弟都被养在圆明园，如今四弟进宫，儿子才体会到了兄弟情谊。可……那个安答应喜怒无常，更曾……曾在存菊堂……”

齐妃慌忙打断他未说完的话。这件事是不应该在宫里乱说的。

弘时反应过来，长叹气：“若是熬不过去，皇阿玛又不将四弟送出宫，这对四弟来说倒也是件好事。唉，儿子只是担心四弟。若是……她熬不过去，皇阿玛能给四弟换个养母就好了。最好是将四弟也送给额娘抚养，如此，儿子才能和四弟长长久久地相处，做好兄弟。”

“皇上怎么会让额娘一个妃子抚养两个皇子呢？”齐妃闻言笑着摇了摇头。

只是……皇宫里给皇子寻养母，养母的位分怎么也得妃位起步的。安答应抚养四阿哥本就是个意外。齐妃想到这里，若有所思。

寅时的紫禁城，天已经有些亮了。弘时今日来尚书房时，精神格外亢奋。他见弘历已经坐在座位上温书了，便将食盒递给身后的太监，自己却雀跃地揽住了弘历的肩膀。

弘历见他完全不像平时一样如丧考妣，眸光微动，旋即露出一个欣喜的笑容：“三哥！你来了！”

弘时扒着弘历的肩膀，向下看去，桌上摆了一本满是蝇头小楷批注的《论语》，苦了苦脸：“咱们兄弟里，也就只有你看得下这些书了。”

“三哥说笑了。”弘历腼腆一笑，转头看向太监手里的食盒，好奇道：“这里是齐母妃给三哥准备的吃食吗？”

弘时骄傲地松开弘历，憋笑长“嗯”了一声。

弘历羡慕道：“齐母妃对三哥可真好。”

等下了学，弘时再憋不住，满脸笑意地将食盒递给弘历：“给你。额娘知道我们关系好，亲手做了糕点，叫我带给你吃。”

弘历感动地红了眼，背过身擦眼泪。

弘时哈哈一笑。

回了竹香殿，弘历打开食盒，取出精致的糕点。他看了一会，将糕点摆在了桌边。

奶嬷嬷看了一眼，奇道：“这是？”

弘历微微一笑：“三哥送的，做夜宵正好。”说完自顾自开始看书。

夜渐深，弘历捧着书念念叨叨：“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奶嬷嬷放下手里的莲子羹，替他挑了挑灯芯，劝道：“四阿哥，夜深了，读书费脑，吃点宵夜垫垫肚子吧。”

弘历拿着书的手背过去：“也好。”他看了看桌上的食盒，似乎有些为难。

奶嬷嬷当即又劝他：“糕点不好克化，四阿哥可不能多吃。”

“可……这是三哥送的。”

“放着明天吃也行的。”奶嬷嬷露出一个慈祥的笑。

“如今天热了，怕是放不到明天的。”弘历放下书：“不如嬷嬷和我一起吃吧。”

“这是三阿哥送给您的，奴婢怎么能吃呢？不如送一些给安答应吧。”奶嬷嬷摇摇头。

“额娘怕是已经睡了。”弘历腼腆一笑：“嬷嬷抚养我长大，在我心里，嬷嬷就像我的家人一样。”

弘历炯炯有神地看着奶嬷嬷。

奶嬷嬷感动地抹去眼角的泪水，拿起一块糕点，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弘历也在桌前坐下，端起莲子羹尝了起来，同时细细回忆着课业。

很突然地，奶嬷嬷扑倒在弘历身前的桌案上，还顺势压倒了案上的油灯。两道鲜红的血迹从嬷嬷的鼻孔里缓缓流出，滴在摊开的《论语》上。

弘历惊得拿不稳碗，碗落在地上，摔成了两半，汤羹向四周淌开，汤匙落在他的褂子上。

场面十分狼藉。

他被吓得瘫坐在椅子上，眼泪瞬间落了下来。

火势渐大，烟味升起，弘历终于反应过来，惊慌失措地朝外跑去，难得失态叫出了声。

安陵容被外面的动静吵醒，精神萎靡，思绪混乱，揉了揉眉心：“外面怎么了？皇帝死了？”

一宫女仓惶跑过来：“小主，四阿哥的屋子起火了！”

安陵容“哦”了一声，淡淡道：“原来死的是四阿哥呀？”

还未有人答话，该死的四阿哥便六神无主地奔进了内室，扑在安陵容榻前：“额娘！额娘！有人要害儿子！莲子羹里有毒！”

安陵容看他漆黑一只脚，嘲笑道：“你的鞋掉了。”

弘历的泪啪嗒落下，一双眼哭得通红，刚要说话又有些控制不住地大喘气，颤声道：

“莲子羹里！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