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偶

弘历提着花篮回到竹香殿时，正巧碰见甄嬛和沈眉庄来看安陵容。

这两位娘娘如今也颇得圣宠。

沈贵人有协理后宫之权；莞贵人尚未侍寝便得了“莞贵人”的封号，皇阿玛更是赐莞贵人汤泉行宫和椒房之宠。

莞贵人确实长得像纯元皇后。弘历笑了笑，提着花篮有些不好意思地上前，给沈贵人和莞贵人问好。

安陵容才起。她今日难得清醒，听见弘历问好的声音时，眼神略有闪躲。

她对沈眉庄和甄嬛的感情很复杂，有恨有妒有愧。

前世，余莺儿使人给甄嬛下毒，她便告诉苏培盛可以用弓弦勒死余莺儿。沈眉庄说她狠毒。

好不容易得了匹浮光锦，她巴巴送给甄嬛，可惜只不过是锦上添花。于是浮光锦穿在了浣碧身上。

浣碧奚落她：“她原就是小门小户的出身，再好的料子用在她身上也是白费。”

宝娟在替安陵容梳发，听见沈眉庄和甄嬛的声音，翻了个白眼：从前安小主落魄时不见二人上门，如今安小主得了皇帝宠爱就巴巴凑上来了。势利。

安陵容端坐在镜子前，像尊新鲜的木偶。

弘历及时送上娇艳的鲜花，宝娟将鲜花插进新梳的发髻。

发黄的铜镜里，只有鲜花是有颜色的。安陵容扶正牡丹花，对弘历露出一个笑。

透过铜镜，她看见沈甄二人。而浣碧跟在甄嬛身后，打扮得花枝招展。

安陵容回首，冲浣碧柔柔一招手。

浣碧撇了撇嘴，看了眼甄嬛，等甄嬛示意了才上前一步。

“可真是一个美人。”安陵容拔下牡丹花插进浣碧发间。

浣碧一向喜怒于色，闻言嘴上推辞，面上却尽是得意。

沈眉庄挽着甄嬛，等浣碧说完，笑道：“从前我和嬛儿还担心你的日子不好过，如今你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隔着几步的距离，有人对她说苦尽甘来。安陵容差点笑出声，进了宫就再不可能苦尽甘来了。她的一辈子，都是苦的。

她不愿答话，只是又开始撕花吃。花不好吃，微苦中带着涩意，可只有吃花时，她才觉得自己是个活人。

沈眉庄和甄嬛对视一眼，表情有些凝重。甄嬛怕得捂嘴后退。

宝娟急急道：“小主身上有些不好，不如改日再招待两位贵人吧？”

宝娟说得隐晦，但在场众人都听懂了。

弘历瞧浣碧，只见这宫女刚还志得意满的一张脸——绿了。她怕是知道自己被个疯子戏耍了。弘历捂嘴偷笑，倒也觉出一些趣味。

安陵容转过身去，手搭在梳妆台上，听着沈甄二人仓惶的脚步声，蜷起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台面。

直到弘历跪在她脚下，讨好地握住了她的手指。

安陵容一愣，慢慢将弘历拢进怀中：“好孩子，额娘的女儿没了……额娘只有你了。”

她缓缓伸出僵硬的另只手，将半残的牡丹插进弘历的辫子里。

像是刚活过来的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