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铃人(二十)
满面,也照出了她的如花笑靥。
——顾振堂和王淳媛。
“我这个小儿子,一直都不是那么让人省心……偷用禁术、烧毁四海书,两次改了同一个孩子的命数,每一样单拎出来都能让他被天轴的雷罚劈死了。”顾先生又叹一声,“可是……”
我看着顾振堂化出的平平无奇的脸,心中五味杂陈,接上先生的话:
“……他早已不是判官了。”
“剔骨剥魂,行刑之时虽不会见血,却远比见血之罚更痛。受刑之人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法术和功力一点一点消散,最终沦为一介凡胎。”
顾先生一挥衣袖,笑容天真烂漫的红裙少女消失不见。
那位“顾振堂”的面容扭曲起来,鼻梁更高,脸型更锋利,从眉心到眼角凝固出一道长长的狰狞疤痕。
“天命如此,任何人都无力改变。在乱世里挣扎已经够辛苦了,我只能想给他留住一些念想。”顾先生侧头看着那人,“我找了很久,终于找到了这个孩子。”
“府君从前曾送了我两天额外的寿,我把那两天拆成了许许多多细碎的时间,守着这个孩子,不让那些人发现她,一直等到那些路过的判官说顾家有了新的家主。小殿下,请你不要怪他来晚了。”
“我不怪他。”我说,“我答应了你们,答应了冥府君,答应了顾……现在先生们都不在了,可我还活着,答应的事情我都会做到,等做完所有的事情,我就来、来……”
一滴泪水从我的眼角滑落。它是温热的、咸的,一路淌过我的脸颊、嘴角、下巴,滴落在白石板上,荡开一道道波纹。
“……我就来澎海陪先生们,再也不回去了。”
我渐渐泣不成声,“如果二十年前我没有去蓬莱,如果我早一点察觉异样,如果我再快一点赶到冰原,之后的所有事情都不会发生!你们会活下来,冥府君也会活下来,就像以前一样,每天在山上焚香酿酒、养花煮茶,偶尔下山猎魂摆渡,不会再有什么大事了……”
他快步走过来,握紧了我的手。
百丈红尘中热闹的火包裹住了忘川河畔冰冷的雪。
“小殿下,抬起头来,看着我的眼睛。”
我止住了泪水,朦胧中仰起头。
顾先生还是笑着。
他很慢、很慢地摇了摇头,“小殿下,那不是你的错。”
“我杀了先生门下的好多人……”
想起缥缈堂当年的惨状,我心中难掩悲怆。一步错,步步错,有些错误一生都无法弥补。
“那是肃清,而非任性。小殿下,这世间没有永远平和的生活,若是规则永远有序,那府君为什么还要建立忘川府、让我们成为判官呢?”
“小殿下,”他柔和地说,“我不怪你,顾家也总有一天会知道全部的真相,你会得到所有人的敬仰、倾慕和忠诚。”
“我不想要这些!”我伸出手,紧紧抓住他的袖子,哀求道,“先生,你不要走,不要再丢下我一个人了好不好?我好累,真的好累!除了昭明,我不敢去信任何人了……”
“会有的。”他柔和地安慰我,“相信我,小殿下。我的眼睛可以看到你的未来,那里有许多被你信任、也值得你信任的人,未来的小殿下不是孤身一人。”
似乎有一阵风吹来,那截被我握在手里的袖子忽然飘了起来,穿透我的掌心,化成了一片灰烟。
我慌忙伸手想要去抓,却扑了个空。
顾先生的身形忽然摇摇晃晃,有了随时都有可能消散的虚幻感,他自下而上像雾一样开始化开,变得愈发得透明。
“小殿下,不要再被过去的事情困住了。”
“判官不入轮回,你在世间听到的每一场风、看见的每一场雨,都是我们——我们每一个人,都会永远融入这世间,永远在你的身边。”
我的手穿透了那些虚无的烟雾,什么也碰不到。
“先生!蓬莱山门之外、澎海之滨,你们的躯壳当初到底落在了哪里,我去了好多好多次,什么都没有找到……”
他却抬起一只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小殿下。下次见面时,你会得到你想要的那些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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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兴六年,怀州。
暮色深垂。
一位少女站在乡下一间小屋内的榻前。
她穿了套破旧的灰布衣裳,脸颊上还有些许泥痕,一双手却干干净净,不似经常干活的同龄孩子。
榻上躺着个小小女孩,面颊惨白,睫毛微颤,唇间毫无血色,连睁眼的动作都很难做到了。
少女俯下身,轻轻握住那双几乎快没有生机的苍白双手。
“府君立过规矩,我不能干涉生死,但这一趟下山游历,不慎与先生们走失来到这里,只有婆婆心善,愿意留我落脚,还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