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铃人(十八)
猜的要大!我早便说过,我家的孩子长得比旁人慢。阿媛也快嫁人了啊。”
她猛然抬头,看见顾振堂的笑往回收了一些,“阿媛可还记得和我说过的话,所嫁之人不必达官显贵,安稳些便好。”
“嗯,”她轻声答道,“先生也说过,之前相国寺抽观音灵签时解签的那位和尚也是这么说的——我定然能得偿所愿的。”
顾振堂笑道:“你还是这样的性子。”
他的眼睛看向厅上挂着的那幅和顾家祠堂里悬着的一模一样的神女冥王画像,细微间王淳媛察觉出他眉眼里淡到几乎察觉不到的悲伤。她从他寥寥数语中拼凑出兄弟反目成仇的印象,亦不敢多劝。
片刻后内屋走出来位简朴的妇人,摸了摸她的手,转头就冲顾振堂生气,“她是普通人,还是个孩子!这么冷的天你带她出门,就是这么照顾孩子的?!也不知道给她裹严实点!”
忽然又换了柔和语调,低头对她道:“你就是阿媛吧,我煮了姜汤,喝一碗,暖暖身子!”
她瞥眼看着顾振堂一时语塞的样子,忽然觉得有点好笑。没想到顾振堂这样的人,还是应了一物降一物的老话。
顾夫人手艺很好,汤里加了红糖,冲抵了姜丝的辛辣,一碗喝下去,身子也没那么冷了。顾振堂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她喝完,制止了顾夫人想要再去盛一碗的念头。
“时候不早了。”
顾夫人拉她到一边,她的手盖在王淳媛冰凉的手上,一股暖意立刻涌了进来。
她看顾振堂,又看王淳媛,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到底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之前领路的那个年轻人出现在顾振堂的身后,随后又是两道身影,是一对样貌普通的年轻夫妻,他们的身边是王淳媛在门口见过的那个少年。
每一个人的眼神都是坚定、决绝的,就连最小的那个也并未透出半分胆怯。
环顾四周,顾振堂朗声道:“我本无心去争那个位置,但这么多年他们眼见天下如此,却畏首畏尾,不敢阻拦,今后也莫要怪我无情。”
他从怀里拿出黑皮金边的鱼鳞册,忽然一扬手,把书扔进了火盆。
火舌吞没纸张,纸灰在空中飞扬。
“你们只要记住,顾家所管的四海书一直藏于关内道的缥缈堂内,我剔骨离家之时未带走任何东西。月余后缥缈堂失火,顾振堂一家远在洛阳,与四海书丢失一事更无半点关系。”
他的家人就站在一边,和她一齐静默地看着,没有一个人说话。
纸灰飘散在空中,王淳媛才意识到,顾振堂刚刚开始了一出蓄谋已久的大戏。
有一些东西被毁了。有一些牢笼被打破了。
从此世间再无完整的四海书。
而她,是唯一一个看过它的——“局外人”。
“阿媛,我送你回去罢,从今往后,顾振堂就不再是你的教书先生了……当我们再次见面,便只会是太平盛世!”
……
裁愁苦,断红尘。
执念成梦,不入轮回。
天光乍破,顾子辛与我一同出现在雨荷堂的院子中央。合欢树上掉落的花正好砸了一朵在他鼻尖上,他拂了花,自己却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翁翁……”顾子辛张着嘴,半天说不出来完整的话。
我拢着手,凝了张虚幻的圆凳出来坐着休息,淡淡道:“二少爷,还想演戏呢?当年顾振堂烧了自己手里的四海书的时候,你不就在现场看吗?”
我挥了下手,重现出递给王淳媛手炉的那个孩子的面孔,和长大后的顾子辛相比,至少有八分像。
“这不是我!”顾子辛却登时皱起眉头,“长兴十六年我已经上了寒山,不和翁翁住在一起了,这是……堂哥?”
他忽然念头一动,想到了一个从前时常写来信的名字,他又确认了几眼,抬头肯定地对我说道,“应当不会认错,叶姑娘,这是我大伯的长子,顾子兮。”
我甩了下袖子,觉得顾子辛要是真的能把戏做到这个份上,也能算是个人才……姑且当做是没在诓我。
“顾子辛,被自家长辈蒙在鼓里的感觉,如何?”
“可真是……”他无奈地笑着,拿扇子敲了好几下的手心,“怪不得翁翁一定要我来雨荷堂找叶姑娘!”
顾振堂当年不满顾启堂的行径,自己演了一出贼喊捉贼的好戏,顾家从此开始了长达十数年的内乱。
我猜他当年当着王淳媛的面烧掉的那本四海书,应当只是一本套了皮的假书,为的是万一有人真的查到了王家二小姐的身上,也只能得到个四海书早已被烧的答案。
所以顾家保管的那本四海书,真的就在顾振堂自己的手上……不愧是老狐狸啊!
可是顾振堂已经做了家主半年有余,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地拿出四海书放回缥缈堂里呢?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