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15)
攥着一把开刃的刀,很有亲自试试它的冲动。但也只是想想而已。我清楚地知道我没有那个胆量伤害自己,可还是忍不住常常冒出这种念头。”
“你们有没有人这样想过:被生下来是件很没意思的事?背负的期望都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周围约定俗成的礼义都令我厌烦。可是若问我究竟想要什么、渴望的世道又是怎样的,我又答不上来。”
魏甲很少这么真心地剖析自我,说了一通后思绪开始打结,又觉得有些忐忑和羞赧。他纠结着下面该如何开口。
俞也本以为魏甲会说些冠冕堂皇的好听话来糊弄了事,没想到他这番话倒是说得十分真心。她看着魏甲巴巴地站在那、手攥着衣角有些紧张的模样,从旁边踢了个破蒲团给他:“坐下说。”她自己也坐下。
魏甲在她身边乖乖坐好。他抱着膝盖,下巴搁在手背上,以一种别扭又窝囊的姿势坐着。他的眼睛亮闪闪的,在此情此景下显得有些委屈巴巴。
俞也第一次发现,像魏小公子这种平时咋咋呼呼、整天如同一只展翅孔雀撅着尾巴到处逛荡的人,也会有点忧郁气质在身上。
她问:“你就没有一点心愿吗?没有想实现的事,或者想要的东西之类的?”
魏甲想了半天道:“要是世事真能随我心意,那我希望七国之间不再打仗。我不喜欢打仗。”
俞也无奈道:“你这心愿未免太宏大了。”七国的事哪里是能为个人所左右。就是换成嬴政来,他也不能立马做到让七国间不再打仗。
魏甲耷拉着眼皮。
他道:“有时我会想,生活在贫民窟中会不会更容易一些?每天只为了生计发愁,就不会有空再胡思乱想了——别又瞪我,我知道我这种想法又讨打又讨厌,还很天真。”
“我之前四处游历时,很喜欢主动站在特危险的地方,比如悬崖边或者河边,想试试自己会不会‘失足’掉下去。押镖也是出于同样的理由。我想离劫匪的刀近一些,看自己会不会被杀死。说到底,我觉得我活着是没意义的,还不如那些每日辛苦耕作的农人有用。我活着只是在白白浪费米浆而已。”
俞也:“你和我们一起造反,就能觉得活着不浪费米浆了?”
魏甲期待地看着她道:“至少我不再是一个人。至少我可以和大家一起。至少这件事本身,不只是我一时兴起的胡闹,它真的有点意义。说不定它会成为我从小到大干的第一件正事。”
“你们不要嫌弃我,好不好?我也是有点身份的人。我可以从魏国帮你们运粮来。”
“运粮?”魏甲话音甫落,就听见庙内其他几人异口同声地重复这两个字。
魏甲本该开心,却忍不住丧气道:“你们就看中了我能运粮是不是?我还有很多本事,比如……好吧,运粮就运粮。只要你们要我,我就帮你们从魏国运粮来。”他振作起来,诚实道,“不过粮食是很重要的物资,我毕竟还只是——咳咳。总之我也调动不了太多粮,不能保证一定够你们用。”
韩非:“再加上,韩国来的粮,就够了。”
魏甲听韩非这话,便明白他们还通过韩非走了韩国的路子运粮,诧异道:“你们谋划小小一个兰陵,竟然集合了楚、韩、魏三国之力?”
俞也心想,三国之力算什么,在你不知道的地方,还有秦王政帮着出谋划策呢。
李斯:“现在粮食问题解决了,就只差武器。我们已经拓得凌氏仓库的秘印,只需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潜入其中。”
夏无且愁道:“可惜这机会不是那么好等的。即便有秘印,没有合适的理由借机进入仓库,我们也会很快被察觉。”
俞也一锤定音:“先过个好年吧。武器的事,年后再说。”
魏甲不放心地扯住俞也,再三确认道:“这么说,你们接受我加入、以后做什么事都不会背着我了?”
俞也点头。
魏甲期期艾艾:“那,我能跟你们一起过年吗?”
俞也再点头:“只要你愿意,就一起过。”
魏甲松了口气,擦擦眼尾、挺直腰板,又回到了平时嚣张跋扈的模样。
“那我就勉为其难陪你们一起过吧。”他道。
过年——也就是腊祭这日,七人齐聚在白鹤居。
李斯和荆轲、魏甲他们一大早去市上买东西,比俞也到的晚了些。今日街上的人尤其多,摩肩擦踵。他的袖角都被挤皱了。
他进到白鹤居的内殿,看见俞也正坐在窗下的案边,提笔在纸上写什么。她穿着一身簇新的玉红色深衣,唇边噙着笑意、眼周不时向下压,十分认真的模样。
李斯把东西放下后,走到她附近:“在写什么?”
“给母亲的信。”俞也停笔,其实她也写得差不多了,“总要尽到这具身体应尽的责任。”
她把信封好,看向他们拿回来的一堆物件:“都买了什么好东西?”
魏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