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掉钱袋
陆地至北,有座高楼,可与云齐,名唤驾月宫。
金砖银榫,八角七十三层密檐式样,内廊外壁之上全是灵兽刻像,密下斗拱与塔心柱石皆为昆仑石所铸,坚硬无比。白玉宫灯配着珊瑚角坠,立于风雨中,簌簌作响。
终年不散的毒瘴拦截在前,可溺万物的息渊环绕在侧,进入的唯一一条路,是高楼正南方,越过赤焰黑峰的一座小吊桥,此吊桥已经十年未曾修缮,绳结脱落,垂垂欲散,唯有入口一侧的金石铃铛在阳光之下闪着斑驳的铁锈色,安静地等待下一次被摇起。
十多年之前,江湖中人若有难解之毒,沉疴之疾,都会跋山涉水来驾月宫问药求治,在入口处摇响这枚铃铛,稍候片刻,便会有白虎巨兽来为其引路,避开黑峰坑洞,护送他们进入驾月宫。
那时候武林各派掌门都与驾月宫或多或少有些私交,毕竟,谁没个头疼脑热求上来的时候。
而驾月宫先宫主轩辕留鹤生性大方热情,每每总是亲自医治,当时江湖上总是有:“留鹤宫主三针挽魂,跟阎王抢人”之美誉,还说留鹤宫主不像是驾月宫能以秘法御百兽的宫主,更像是悬壶济世的神医。
就是这样天真良善的少女,最终也毁在了江湖风波的阴谋算计之下。
天元三十六年,也就是十年之前,驾月宫内乱,有武林人里应外合,炸毁了驾月宫地底二十四牢,留鹤宫主前去平乱,被打入至毒,重伤而亡,死前以秘法布下毒瘴,从此驾月宫再不与武林中人来往,独立静默伫立于北陆之上,渐渐变成了传说之境。
昔日神医高楼,十年来也成了江湖人口中的邪魔毒教。
又是一年上元节。每年这个时候,驾月宫现任宫主都需身着素衫,赤脚立于七十三层殿檐上跳祭月之舞,以表敬畏之意。
今日轩辕观音立于檐上,却没有跳舞,她看着不远处西北角上,那个迎着风雪一屁股坐在灵蛇角石上的薄衫少年郎,一手持剑,剑身泛着淡雾,当是西蜀唐家的碧霜剑,另一手执酒,闻着香气该是驾月宫第六层膳房里的九光杏。
轩辕观音心想:“本来大冬天光脚跳舞就烦,哪里还来了个小偷。”
青衫少年瞥见立住的轩辕观音,只见她一身银白月华锦纱,长发如瀑,赤脚立于雪中,白的仿佛雪色都被她衬得暗了下去,一眼看去,唯有腰带处秀着点点红海棠,眉目间神色朦胧,似是在看着他又像是透过他看着身后的皎月,在这漏夜风雪中,竟美得不似凡人。
少年回过神来,爽朗一笑:“我乃江湖无名讨酒客,人人都说驾月宫宫主武功深不可测,今日前来,是想挑战现任宫主轩辕观音。”说完再次仔细打量了下轩辕观音,真诚发问:“是你么?”
轩辕观音真诚回答:“我不是。”随即转身就走。
未走两步,青雾剑气从右颈侧划来,轩辕观音闪避之间,踩到积雪一时脚滑,从檐间坠下。少年一惊,扔了酒壶运气给了轩辕观音一掌推力,把她截入殿内。
他站定,看着跌落在地痛得皱眉的少女,问道:“你没有内力,果真不是轩辕观音?”
轩辕观音抬头,眼神清澈且坚定:“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张口就来:“当年动乱我家破人亡,被迫入驾月宫服侍,哪里晓得什么武功,今日本来是我运气差,抽中替宫主跳祭月之舞,其他人都去喝酒赏月,独我自己凄风惨雨,还倒霉地遇见了你,这下祭祀礼未成,我可真真是活不了了呜呜。”说完假声啜泣起来。
少年迟疑:“你身世竟如此凄惨,若你在此处不开心,不若跟我一起走?我是西蜀唐家唐宁,若你肯和我走,我可带你回唐家,给你一处栖身之所,好过你在这鬼地方被人欺负。”
轩辕观音立刻起身:“唐公子好魄力,我立刻去收拾行李,一刻钟后在此与你会合。”说毕扭头就走,走了两步顿首,并未完全转过身来,只敛眉对还未回神的唐宁说:“唐公子可在此观月,此处是驾月宫风景最好的地方,远眺还能望见东海之滨,我去去便来。”
说罢,便不再管唐宁,入了内殿。
挑挑捡捡之后,轩辕观音拿着万宝乾坤袋,此物内里可存万件秘宝。这驾月宫里的宝贝,大部分江湖中听都没听过。只有极少数在当年先宫主作为人情礼物送出,江湖才渐有流传。
轩辕观音想着“只要自己不是天天作死,应当是够用的。”准备走之时,一抬眼就看到书架正中的宝匣,犹豫片刻,还是取走了宝匣最上方的双鱼连月玉佩,再随手抽过一旁练字纸笺,大笔一挥刷刷留下几个字,便潇洒离去。
走出殿外,唐宁规规矩矩立在风雪中仰头望月,听到脚步声旋即回过身来,看着没带什么行李的轩辕观音,爽朗一笑:“姑娘好洒脱,竟走的这般干脆果决,一直忘记问,姑娘该如何称呼?”
轩辕观音听见这话,一边算着自己乾坤袋里装着的十八套成衣和一百多瓶灵药加上五百余件的秘宝,一边回答:“唤我阿音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