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岁和三十五岁
送早餐的员工回来说,年小姐已经不在房间,今早一楼大堂值班的是新入职员工,不认得年小姐的样子,所以也没注意到人是什么时间离开的。
打过电话去才知道,年依说几个闺蜜还没走,她们约着一起玩,晚上就不回家了。
电话挂断,他始终觉得不妥,又发了消息问:“现在在什么位置?我遣人送张卡过去,你选个好点的餐厅,替我招待朋友们。”
几年前她非要离家,自那时起便将他的卡退回,后来接她回家,每月照例往她的抽屉放零用,只是那些现金堆砌越来越多,不见她用过几张。后来他恍然大悟,那是她在同家里划清界限,宣告独立,用这种幼稚且直白的方式,企图割离她不喜欢的关系。她从小便物质需求淡薄,长大了也一样没什么金钱意识,偶尔工作,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不用想也知道没什么积蓄。
想到她也许会捉襟见肘,心中便无比亏欠,这个世界给不了她什么,她又是个不会索取的孩子。
不过很快他就哭笑不得,年依回复道:“千万不要,我们都是AA,请你尊重我们,再说,我的朋友为什么你来招待呀?”
她有时说话尾声会带个“呀”字,娇蛮都显得柔软天真,他不自觉笑起来,又叮嘱:“需要用车给司机打电话。”他同时交代了司机全天待命。
年依很快回了电话过来:“哎呀你不要啰嗦了,我们会坐公交车,不说了啊排队买票呢,拜拜!”
他被嫌弃啰嗦,被指责不够民主,被她划成两个年代的人,被果断地挂断了电话。
如今的局面,他不知道该不该高兴,毕竟这是他想要的结果,又实打实觉得真没什么值得开心。
这个上午,三江迎来了今冬的第一场雪,下得含蓄而婉约,年时川在顶层的办公室里,暖气开得很足,令人昏昏欲睡,不得不靠一杯续一杯的咖啡来提神。他站在窗前看那些轻盈的雪粒,又开始担忧,这个天气年依跟那几个姑娘到处乱跑,交通安不安全,衣服暖不暖和,昨晚过来时她穿的什么来着?他回忆被他脱掉的大衣,却总想起她被水浸湿,衣衫全部贴在皮肤上,莹莹发光,楚楚可怜……
池敏青有次见她太过操心年依,打趣说他千万别有女儿,不然开会都得端在怀里。他当时只当玩笑,后来出差在南边沿海的一座小城中转,那边人热衷玄学,当地接待的负责人身边有名随行人员,在这方面小有心得,他当时纯粹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请人看了手相,那人是怎么说的来着——
大约是半生富贵,无子女缘,晚年不详。
负责人使劲儿使眼色,暗示那人别再说下去,光是这几个字,就能听出不是什么上解。
年时川笑说没关系,他不信这个,不信便不灵。
如今想想,也许他真没什么子女缘分,半生富贵过后,再抽不着什么上上签。
中午时分,年时川私下见了回孙东青。孙东青自律所赶来,风尘仆仆,在万年的会客室,只两个人的场合,倒也不见拘束。
年时川见了他,举止得体,进退有度,他曾见过他们律所的合伙人,对他评价颇高,是个前途无量的年轻人。
他曾对年依未来的丈夫有过设想,不用是个多么出类拔萃的人,众生本就平凡而渺小,只要心地善良,踏实生活,便是良人。他假定过她身边出现过那些男孩子们,当然,也假定过他自己。
他将早上从家中保险柜取出的档案袋给了他,牛皮纸袋边缘磨损起了毛边,挺厚的一沓,他说:“差不多就给她,她想走时就让她走,别让她有一丁点儿为难,能明白么?”
孙东青绕开缠线,抽出一沓纸张来看,各类文件都有,密密麻麻的字,只看了半页内容,就变了脸色。他费尽心思都查不到的东西,一五一十的都捏在他手里,那么随意地拿了出来。
作为一名律师,他很清楚自己手里的都是原始文件,有些早该躺进碎纸机里,而不是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
“你不怕她用这个搞垮你?”孙东青攥紧那些纸,并不是好意提醒,单纯只是好奇。
万年已经灌注了三代人的心血,这点东西只是它历史长河里微不足道的一点瑕疵,如果她认为手里握着点什么比一无所知更能安心……想到这,年时川只是垂下眼帘,说了句:“随她想干什么吧,你不用管了。”
“那你不怕我不给她,给到别人手里?我不信你不清楚这个值多少。”
年时川勉为其难地笑了笑,悠远地看向外面,“你试试看。”
他举起咖啡杯,似更期待好戏开场。
孙东青说:“我真看不懂你了,叔。”
他假设了那么多的威胁,还不如这个称呼有杀伤力,年时川说:“小孙,你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孙东青到底没能再说出个什么来,他们本无交集,一步步卷入这个漩涡,他察觉自己逐渐迷失,变得面目可憎,却不知究竟是如何深陷其中的。
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