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踏上去省城的路
们经过了数百万年的演变,是为适应生存的需要而形成的。这种功能,本来人人都有,可惜绝大部分人都退化了,反而不如一些小动物。而男人较之女人,又显得逊色多了。所以,我相信你的预感,更希望你的直觉会给我们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要奔赴J省的消息,不胫而走,杨家峁又被轰动了。在庄户人家的眼里,这个世道看来是真的变了。眼见得老欧家的半拉儿子要去省城风光,贫下中农怎么反而不如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狗崽子呢?黑娃讲不清楚,二愣子更说不明白。倒是杨老汉来得干脆痛快,把我当成了文曲星下凡,特意把我请去喝酒饯行。酒不是什么好酒,菜也不是什么好菜,但那份情谊,却是我永生都忘不了的。
杨老汉说:“打你走进杨家峁那一天,额就认准你不是个一般人。一般人,他不敢烧了龙王老价。你敢,你就不简单!”我说:“杨伯,您这是抬举我。乞雨那天我火烧龙王爷,也是一时冲动,没搂住性子。再跟您说句膀大力的,我压根儿就不信龙王老价。”杨老汉嘬嘬牙花子,没有听懂什么叫膀大力的?
我嘿嘿地笑了笑,没有多做解释。不是我嫌杨老汉少见多怪,是他不懂得天津卫的码头文化。甭说是杨老汉,就连天津的小年轻都以为,“膀大力的”是杂巴地的粗俗话。其实,经过民俗专家考证,“膀大力”是英语boundary的音译。首先使用这个词的,竟然是洋行雇员,也就是现在的外企白领。假洋鬼子在生意场上讨价还价的时候,表示“到底线了”,常常会把boundary夹带在中国话里面说,以显示自己的身份。久而久之,天津卫特有的码头文化和租界文化相融合了,使人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杨老汉见我不做解释,也就没有再追问下去。
杨老汉又拾起了原来的话题,咂着酒说:“额们庄稼人靠天吃饭,不信龙王老价又能咋个办哩?跟龙王乞雨,那也是为了自己糊弄自己呀!娃,你识文断字,是个文化人。你为甚不写写庄稼汉乞雨,嘴头上崇敬龙王老价,心里头恨他哩!”说着,杨老汉一口喝干了酒,右手捂着耳朵唱起来:天旱了,火烧了∕五谷青苗咋晒干了∕上山吃的没草了∕下山喝的没水了∕龙王的老价哟,救万民!
久旱的土地渴求着春雨,干涸的心田企盼着甘霖。或许,杨老汉请我喝酒,名义上是给我饯行,实则是让我写一篇陕北汉子乞雨的文章,吼一吼庄稼人压抑了几个世纪的心声。其实,你以前曾对我说过,以杨老汉为原形,写一篇反映陕北庄稼人的生活。当时我没应,是我怕写不好。此刻杨老汉既然也提出了这个要求,我还犹豫什么呢?于是,我满口应承了杨老汉,然而兑现诺言的时候,却是20年以后的事了。
至亲至爱的美人菩萨,严格来讲,我是带着你的梦想去往J省省城的。因为杨家峁不是我的故乡,所以不能说是离乡背井。但是我的心又实实在在地系在杨家峁,因为你仍然留在了那一方热土。想起离家出走的那一天,我并没有像李白那样“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的豪迈,而是眼含热泪极不情愿地走出了家门。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是个没有多大出息的男人。离开老婆,哪里也不想去。可是,你却把去J省看得那么重要,认为这是一个转运的大好机会。筱娅,我再怎么舍不得离开你,也不能无视你对梦想的追求呀!如今,你已经无缘登上灿烂辉煌的音乐舞台,我再放弃了文学梦,那会让你感到多么的痛苦。我既然爱你,岂能视你的感受而不顾?
记得那一天,杨老汉赶着驴车送我去桃花镇,你硬要跟着一块去送。在长途汽车站上分别的那一刻,你虽然泪眼汪汪,嘴角却始终挂着微笑。直到汽车启动的刹那间,你的眼泪才忍不住夺眶而出。此时此刻,我的眼前也是一片模糊。“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这破空而来的千古警句,真的教人刻骨铭心啊!不过,这一次的离别毕竟跟过去不一样,尽管也是伤心也是难过也是难分难舍,但对未来却充满了美好的憧憬。
一路之上,我的脑际里一直萦绕着你唱的那首《送情郎》:送情郎,送情郎∕一送送到大路上∕暂时的离别你可别心伤∕就两年三年不见那又何妨∕只是一个人远在他乡∕自己的身体留心保养∕别人的是非可别乱讲∕更小心谨慎凡事不要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