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卑劣的刁难
列车终于驶入了天津站。说一句不好听的话,我是立着出走,横着回来的。我已经记不得是怎样被抬出了行李车厢,怎样被抬过了天桥,又是怎样被抬进了第一中心医院。
说来挺好笑,尽管我连日来滴水未进、粒米不沾,但是骨架子摆在那儿,还是有一些份量的。郭家航倒没觉得怎么样,却把吴竞远和邸歪嘴累得不轻。邸歪嘴本来就是个歪嘴子,被担架压得呼哧呼哧的,咧着一张大歪嘴,再呲出一颗大金牙,要多恶心有多恶心。吴竞远也好不到哪儿去,自小就懒得出奇。当推纱工那会儿,工段长骂他是狗□□抹香油——又尖又滑。不过,他倒挺会拍马屁的,活生生把个暴戾恣睢的母夜叉,捧成了娇嫩得能掐出一包水儿的仙妹子,美得焦美美屁颠屁颠的。于是乎,吴竞远便由推纱工变成了落纱工。可抬担架是个实实在在的力气活儿,由不得偷懒耍滑。吴竞远早知道来天津的差事这么苦,他说什么也不肯来。好在吴竞远跟邸歪嘴抬一头,两头瘸驴当一匹孬骡子使唤。他们没有把我掀在大马路上,就算是不错了。
急诊医生很认真地对我进行了检查,他明确表示需要排除脑膜炎之后,才能进一步确定是不是脑瘤。可是,对于你出示的滏阳市医院的脑脊液化验单,人家不予采纳。也就是说,我必须重新在第一中心医院做脑脊液检查才行。你断然拒绝了,理由很简单,两天前滏阳市医院才刚做过腰椎穿刺,那骨髓是抽着玩的吗?但是医生对于你的意见,却连听也不听。医患双方一旦陷入僵局,院方当然要停诊了。
郭家航对你说:“姐姐,先回家吧!晚上我去找香香的三姑爸,看他怎么说。”
就这样,我又被抬出了第一中心医院。
邸歪嘴在焦美美的撺掇下,冲你发开了脾气:“欧筱娅,你爷儿们到底有病没病?有病,为啥拒绝检查?是不是心里有鬼,怕被揭穿?”
郭家航听罢,由不得火冒三丈,他一把捋起了袖子,吓得邸歪嘴慌忙往后闪。他一失脚,忽地摔下了便道,呲牙咧嘴地半天爬不起来。吴竞远也被吓了一跳,站在原地下意识地蹦了两下,眨巴眨巴地瞪着郭家航,一声也不敢吭。
焦美美气得竖起了扫帚眉,颐指气使地说:“欧筱娅,别忘了你的身份!送你男人来大城市看病,这是多大的恩德。你非但不感激,反而百般阻挠白衣战士的革命工作,到底安的啥子心?”郭家航抢过话头说:“别站着说话不腰疼,敢情不是抽你的脑脊髓。”焦美美说:“我跟欧筱娅说话,怎么老有你掺乎?”郭家航说:“我你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焦美美蔑视地瞅着郭家航,阴阳怪气地说:“你叫郭家航是不是?郭家航就是你是不是?别以为你娶了个有后台的老婆,就不知天高地厚了。别以为你是三代老工人,就苗红根正了。我也是三代老贫下中农,不但根正苗红,而且立场坚定。醒醒吧爷儿们,瞧瞧你屁股都坐到哪头去了?帮着现行□□说话,那可是对革命路线的态度问题!”郭家航大嗓门一亮:“甭你妈来这套,大帽子扣谁呀你?叶百香的后台是中国人民解决军,这你也敢攻击,狗胆子也忒大了点吧?欧筱娅是不是□□,你说了不算数,要听党的!”焦美美猛地尖着嗓子喊:“我就代表党!”郭家航狠劲地啐了一口唾沫:“啊呸!就你那副倒霉德性,也能代表党?快你妈撒泼尿照照去吧!——欧筱娅,鲍建铭是前纺车间的人,由我们前纺说了算。走,先把鲍建铭送回家,有嘛事赶明儿再说!”
焦美美冲邸歪嘴直叫唤:“你可是前纺车间的造反派头头,你们俩到底谁说了算?”邸歪嘴不敢招惹郭家航,吞吞吐吐地说:“我……我是工段长派来的,他是车间党总支书记派来的,压……压我一头啊!”焦美美扯着脖子喊起来:“你的革命立场呐?你的造反精神呐?”
我再也忍耐不住了,便挣扎着探起身子指着焦美美说:“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就算我是□□家属,也轮不到你来发飚。不同意做腰穿是我拿的主意,你用不着指责欧筱娅。在你眼里她是□□,在我眼里她可是天使。迟早有一天,揪出那个陷害我们的人,到那时看你怎么说!”
你站在一边始终没有插嘴,这不是因为你的胆子小,而是担心焦美美行施她所谓的革命权力。她管不了我,还管不了你吗?但是你发现没有,吴竞远听了我的话,那脸上红一阵青一阵的,特不是个颜色。
焦美美瞪着我说:“鲍建铭,你想翻案吗?你想秋后算账吗?借你个胆子!”我说:“落实党的政策,早晚的事儿,你挡得住吗?”郭家航说:“鲍爷,甭你妈跟她废嘴皮子!叶百香说了,甭管嘛事儿,有她兜着!走,回家!”
在医院门口趴活儿的板儿爷,听到郭家航的吆喝,推着三轮板车就奔了过来:“哥哥,尼拉去哪儿?”郭家航问:“五大道知道吗?”板儿爷说:“那怎么不知道,那是资本家扎堆儿的地方。”郭家航又问:“怡静里知道吗?”板儿爷说:“那怎么不知道,就在庆王府跟前儿。”郭家航摆摆手说:“齐活!把病人搭上车,走人!”
说着,他们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