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我真糊涂
呆若木鸡地瞪着苟殚功,后悔自己真不该趟入这个地雷阵。
苟殚功颇能洞察我的心绪,挖苦地说:“你后悔了是不是?你后悔不该进保卫科,不该为你老婆翻案,是不是?可这由得了你吗?你的□□本性,驱使着你非来保卫科不可。你来这里的真正目的,实际上是想刺探情报,看看我们到底掌握你们多少□□罪行。鲍建铭,你说句痛快话吧!是自己交待,还是等别人揭发?”
这位精明强干的保卫科干事,真是越来越他妈神了,把他的混蛋逻辑说得那么顺理成章。我在天津花园路派出所的审讯室里,看到过“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标语,那是党的政策。也就是说,同样一项罪过,由于当事人的态度不同,其结果也会不一样。坦白了从轻发落,抗拒了从重处罚。可前提是,必须要有犯罪事实啊!此刻,我真的想不出自己犯有什么罪行?就连上小学二年级,我在马路边的电线杆子上用粉笔写“谁看谁是我儿”的事儿,我都老老实实地交待了。
苟殚功又猛地一拍桌子,厉声喝问:“厂门口的反标,是谁写的?”
我惊得差一点没叫出声来。前几天,厂门口的男公共厕所里,确实出现了一条反动标语。公安局下来查了一个溜够儿,也没有找到写反标的人。没有想到他们怀疑来怀疑去,竟然怀疑到了我的头上。你说,有这么欺负人的吗?
苟殚功忽然变换了口气,显得很温和地说:“鲍建铭,你相信党的政策吗?”
我机械地点了点头。
苟殚功装出语重心长的样子说:“听你这么讲,我感到很欣慰啊!我既为党的政策如此深入民心而欢呼,同时也为你提高了觉悟而感到高兴。不过,党的政策可不是摆在那里装门面的,它非常讲究科学性。欧筱娅的案子,也许是真的整错了,也许真的有人在故意陷害你。但是,这都是假设。假设的东西,需要拿确凿的证据来支持。你说有人把毁坏的领袖像章塞进了你的口袋,你有证据吗?”我摇了摇头:“没有!”苟殚功好像有些惋惜地说:“你看看,你拿不出证据,这就说明你无法向别人证明你没有罪。在这种情况下,你应该怎么办?”我有些茫然地望着苟殚功说:“我糊涂了,我真的糊涂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苟殚功说:“在这个关键的时刻,你怎么能糊涂呢?我来替你出一个主意,你看好不好?”我说:“好!”苟殚功似乎很诚心诚意地说:“你看啊,有人揭发厂外的反标是你写的,他的依据是,你老婆是现行□□,所以你的思想也一定反动。你既然思想反动,就有可能写反动标语。”我有些生气地说:“这是什么逻辑呀?”
苟殚功自以为是地说:“演绎推理呀!这个时候,你应该怎么办呢?你就要拿出证据,驳倒他的假设。我们通常是这样做的,先假定反标是你写的,然后请公安局的刑侦技术人员下来甄别你的笔迹。那样一来,不就真相大白了吗?既然反标不是你写的,就说明你没有反动思想。既然你没有反动思想,又怎么会找一个□□老婆吗?既然老婆不是□□,又怎么会毁坏伟大领袖的像章呢?你看,你不但证实了自己,也洗清了欧筱娅。”
我很笨,一下子反应不过来,真的被苟殚功的诡辩术给绕糊涂了,竟然认为他讲得很有道理。不是吗?我承认反标是我写的,公安局就会下来查我的笔迹。一查笔迹不是我写的,就证明我不是现行□□。我不是现行□□,从而也就证明你也不是现行□□。于是乎,我就傻里傻气地在交待材料中,承认了厂门口的反动标语是我写的。当我在那份交待材料上摁完手印时,苟殚功迫不及待地把它拿走了。我这才醒悟过来,自己上了苟殚功的当。
我被苟殚功押送到厂外老医务所,那里已变成关押“老黑队”的地方。在一间空荡荡的小屋里,地上铺着一片草帘子。苟殚功扔给我一件旧军大衣,又递给我一把破铁水壶。军大衣是叫我晚上睡觉当被盖,铁水壶是让我夜里当尿盆。小屋的门,也从外面锁上了。紧接着,窗户上被钉上了木板。那哐哐哐的响声,简直就像是从地狱里传出来的。
我书写□□标语的消息,震惊了整个前纺车间。无论是领导还是工友,都觉得太不可思议了。尤其是车间书记黎援朝,更感到愕然。他有些不敢相信,看上去挺不错的一个小伙子,怎么会是现行□□呢?他跟共产党哪来的那么大仇恨?
然而,却乐坏了细纱车间的“打反”办公室。刁艳芬认为,前纺车间能够揪出□□分子鲍建铭,那完全是细纱车间广大革命群众的功绩。说直白了吧,这完完全全是她刁艳芬的功劳和业绩。不揪出隐藏在工人阶级队伍里的现行□□欧筱娅,又怎么能揪出反动透顶的现行□□鲍建铭?为了让人们认清她刁艳芬是国棉五厂“一打□□”的领头羊,更为了让人们歌颂她刁艳芬的火眼金睛,英国代办又趁热打铁地把你拉到厂门口□□,说是叫全厂都认识认识这条美女蛇!焦美美在□□会上还可着嗓门大喊大叫,鱼找鱼,虾找虾,乌龟找王八。叫他们这么一闹腾,一夜之间咱俩成了国棉五厂的“名星人物”。
圈在小黑屋里真不是个滋味。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