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可恶的陌生电话

该没有问题。那位护士长可正派了，一定会如实反映情况的。”你打趣地说：“那当然！她要是承认跟你眉来眼去、勾勾搭搭，护士帽上的三道蓝扛，可就别想保留住啦！鲍哥，你可真够风流的，救火救到了医院不说，还闹出了一段绯闻。”我着急了：“你瞧！你瞧！德国纳粹戈培尔说过，谎话重复一千遍就成了真理。给我造的谣才刚刚说了一遍，你就动摇了。”你笑着说：“不逗你了，咱们吃饭去吧，想让我怎么犒劳你？”我咂巴咂巴嘴说：“你一说‘犒劳’两个字，我就想起了起士林，什么时候才能去天津小白楼撮一顿啊？”你说：“都什么时候了，资产阶级思想还这么根深蒂固。哪天叫革命造反派给你好好上一课，你就不再惦记着起士林啦！”

偏巧郭家航、叶百香、庞树德和黑铁旦串通好了，一块来找咱们去联纺下饭馆。他们既不是给我接风，也不是给我洗尘，而是给我压惊。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才多大一会儿工夫，莫须有的丑闻就嚷嚷的全都知道了。叶百香出手好大方，点了一大桌子菜，也不知道她从哪里还弄来了两瓶衡水老白干。郭家航一看见有那么多好吃的，又能喝上衡水老白干，兴奋地蹲在凳子上直搓手叫唤：“你妈哎！你妈哎！这年头，能买上薯干酒就不错了，喝得脑仁子疼。衡水老白干能顶上茅台啦！”叶百香一把将郭家航从凳子上扯了下来，说：“你是不是屁股痒痒了，想叫造反派拿棱子板抽你？”

这绝对不是开玩笑。就连郭家航都吓得直拿眼珠子四下里瞅，看看旁边站没站着戴红箍的造反派。那个年月，很不起眼的一句话，也会上纲上线，叫你吃不了兜着走。郭家航嫌用酒盅喝酒不过瘾，便跟服务员要了一个小饭碗，斟得满满的。叶百香看着都不管，别人也就无所谓了。你嘛，自然是点滴酒也不沾，弄了杯茶水，以茶代酒。第一次看见叶百香喝酒，我都看傻眼了。你说她的酒量怎么那么大呀，喝酒就跟喝白开水似的。黑铁旦壮得跟头牛一样，竟然都喝不过她。

郭家航本来就话多，酒一下肚儿，说话就跟放机关枪似的，别人连插嘴的机会都没有了。他嚷嚷着说：“哥儿几个，我你妈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前纺车间派去外调的两个人，早早就无功而返了。他们向车间党总支书记一汇报，没把老K的鼻子气歪了。老K是谁？我们车间的党总支书记黎元洪啊！”你感到挺蹊跷：“黎元洪不是民国大总统吗？”郭家航嘻嘻一笑：“我你妈说错了！不是你妈黎元洪，是你妈黎援朝。他是抗美援朝那年生的，所以叫你妈黎援朝！”我拍了拍郭家航的膀子说：“郭爷，黎书记都快六十岁了，抗美援朝是哪年的事儿？”郭家航愣了愣：“我你妈又说错了？”

郭家航的确说错了，黎援朝曾经是部队的南下干部，后来又去了朝鲜，复员后才回到老家滏阳城，一直就搞政工。由于根正苗红，造反派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把他打倒。这位车间老书记，说话办事很像一家之长，所以工人们背后都管他叫“老K”。老K懂吗？就是扑克脾里的老头儿。

郭家航瞪着我说：“那个匿名电话，人家老K根本就不理睬。邸歪嘴这个挨千刀的，正愁找不着活靶子，硬要拿你妈开刀。”我打趣地说：“你说清楚点儿，是拿我开刀，还是拿我妈开刀？”郭家航嘿嘿地笑了：“我你妈说的是你，谁你妈提你妈啦？我可告诉你鲍爷，我你妈这是向你免费提供情报。你妈要是没兴趣，我你妈还不侍候呢！”

大家听罢，都哄笑了起来。

你见郭家航喝醉了，便笑着说：“瞧你舌头都拌蒜了，那情报还有谱吗？”郭家航说：“我你妈保证百分之百的准确！李白斗酒诗百篇，我喝这点儿算嘛？咱们书归正传吧！外调回来的情况，跟匿名电话所反映的情况，整个一个猴吃麻花——满拧。哎，叫你们说叨说叨，那老K听完汇报能不恼火吗？当初□□一开始，乌七八糟的罪名叫老K吃了不少苦头，所以他对无中生有才那么反感。今天下午，保卫科干事苟殚功不知抽了哪根筋，也往车间里打电话，落实鲍爷是不是向车间交待问题了？老K一听就你妈火了，硬给顶了回去，你保卫科的手也伸得太长了吧？”

美人菩萨，我能碰上这么一个明白书记，真算是我的造化。他能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眼瞅着纷乱如麻的狗屁传闻，就这样归于风平浪静了。可是窝在我心头的那口恶气，却一直没有宣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