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伤心的探视

眼见得秋风乍起，天气渐凉，我陪着你去给父亲送御寒的衣裳，结果遭到了造反派的拒绝。他们喝斥说：“离着冬天还有八丈远，着什么急？”咱们俩不敢顶撞，否则他们就会拿你爸爸出气。幸亏美术家协会的造反派头头认识你，这才网开一面，让你在美协大楼的地下室里跟你妈妈见了面。你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到母亲了，乍一见面，真是百感交集。你妈妈是个很讲究仪表的人，过去总是涂脂抹粉擦口红，眉毛也描得细细的。如今在牛棚里接受改造，连淡妆也不允许描。但是那种大家闺秀的气质，却依然存在。

你一下子扑进了妈妈的怀里，委屈地叫着：“妈！您怎么会弄成这样，究竟这是怎么啦？”妈妈抹了抹你的眼泪，说：“我跟你爸爸都是罪人，是吃剝削饭长大的。如今接受无产阶级革命造反派的改造，理所应当。你现在过得怎么样？”你说：“妈，您不要为我担心，我过得挺好的！”妈妈说：“家里的东西都被抄走了，空空荡荡的，你害怕不害怕？”你摇摇头说：“习惯了，就不知道害怕了。”妈妈说：“鲍建铭还跟你来往吗？”你点了点头：“他陪我一块来的。”妈妈说：“他的出身虽然也不算太好，但毕竟不是黑五类。你去问问造反派，能不能也让我见见他？”

你赶忙去请示看管牛棚的造反派小头目，他竟然答应了。说起来，他也是一个画家，而且这天的心情还挺不错。他从一个画家的角度不错眼地打量着你，说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艳绝伦、丽质天成的少女。尤其是你的微笑，含蓄而妩媚，充满了一种耐人寻味的神秘感。要不是举国上下都在忙着讨伐那条资产阶级反动路线，他一定要花大价钱聘请你做模特，而且保准能创作出一幅中国的“蒙娜丽莎”。你只当作耳旁风，也懒得去弄清那个造反派说的是狗屁话，还是真的想成为当代的达?芬奇。重要的是，你顺顺当当地把我领到了母亲的跟前。我一走进地下室，你妈妈就目不转睛地打量着我，好像第一次跟我见面似的，弄得我都挺不好意思的。

妈妈很幽默地说：“鲍建铭，我曾经那么反对筱娅跟你在一起，即使你们到了北大港，我也没有打消这个念头。如今我被关进了牛棚，你可以偷着乐了。”我赶忙说：“伯母，您可别误会我！我恨不得替您蹲牛棚，那样筱娅就不会孤单了。”妈妈笑了笑说：“你很会说话，怨不得筱娅那么喜欢你。”你故意不乐意了，说：“妈，我喜欢他：可不是因为他嘴上抹了蜜！要是拿一张嘴就能哄得我团团转，岂不是辜负了您对我的培养？”妈妈说：“我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人，棒打不散。妈已经听造反派的同志说了，你被扫地出门啦！筱娅，恐怕短时期内，爸爸和妈妈都不可能回家。我想把你托付给鲍建铭，你不会反对吧？”

你闻听后，眼泪扑棱棱地滚落下来，却强作笑脸地说：“妈，我现在住进了地下室，虽说有点潮吧，但总比露宿街头强多啦！您放心吧，鲍建铭不会欺负我的。不过，我又不是孤儿，干吗要托付给他呀？”妈妈说：“你毕竟是个女孩子，没个人照应怎么成？”我连忙信誓旦旦地说：“伯母，您就把筱娅交给我好啦！谁要是敢欺负她，我跟他玩命！”妈妈忍俊不禁地笑了：“这我就放心啦！”

破例的探视时间，自然不能过长。那个造反派也不敢因为你长得漂亮，就恣意让你们母女俩说起来没个完。你带着无限怅惘和痛楚的心情，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母亲。一路之上，你一句话也不说，始终无法从那种悲怆的心情中解脱出来。我此时很乖，很能揣摸女孩子的心思，默默地跟在一旁不言不语。你问我在想什么，我说正在考虑怎样安排好你的生活，尽量让你少遭罪。

几天以后，我哄着你故地重游，又来到了水上公园。放眼望去，空旷的公园里秋风阵阵，落叶飘零，一派箫杀之气。咱们两人在长廊里信步走着，望着浩淼的湖水，心情都很沉重。你说：“这样的日子，我真的混不下去了。早知道建设团这么不靠谱，当初还不如去甘肃建设兵团呢！”我说：“讲那些都没用了，还是说说现在怎么办吧？”你说：“指不定什么时候又来个上山下乡总动员，不论是东北还是西北，咱们都走，你说好不好？”我点了点头：“好！”你对我的回答挺满意，脸上难得有了微微的笑容。

我问你：“地下室还住得惯吧？”其实，这话问得怪叫人心酸的。你叹了一口气说：“住不惯又能怎么样呢？”我恨恨地说：“那个瘸丁太可恨了，他趁火打劫，伙同房管站的造反派头头把你赶到地下室，他倒堂而皇之地搬进了你家，多强盗哇！”你说：“他老用一种色迷迷的眼神打量我，叫人又恶心、又害伯。”我恨得咬牙切齿，说：“他要敢碰你一手指头，我就用斧子剁了他的手！”你说：“瞧瞧你，有事我都不敢跟你念叨。你把他剁了，你又好得了吗？”我顾虑重重地说：“筱娅，你一个人住在地下室，太不安全了，搬到我家去住吧！”你白了我一眼说：“我不明不白地搬进你家，你就不怕人家说闲话？”

咱们俩正说得热闹，忽然从树丛后面涌出来一帮男女□□，将咱俩团团地包围了起来。男□□大声问：“你们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