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起手臂用袖管胡乱擦擦嘴角的血渍,手脚并用爬上草坡跟在鹿顺国他们身后,转过屋脊,掐架声越发清晰,方荣荣和鹿顺国就在玉莲外婆的坪坝里动手打仗。
准确来说是方荣荣一拳一拳夯实砸在肇事者身上,鹿顺国想保孩子,不得不忍气吞声,在丈母娘面前哭道,“妈,您看她。”
玉莲外婆拉开气火攻心越发泼辣的方荣荣,只见方荣荣耳红面赤,眼睛瞪得和铜铃一般大,额头血管凸凸,嘴巴大开大合,污言秽语不断从口渊里迸发出来砸在鹿顺国头上,脸上,良心上。
鹿鸣鸣见惯不怪,从小到大这些见得太多了。
玉莲外婆既不敢大力拉扯方荣荣,怕动到她的胎气,也不敢深劝她,方荣荣那张嘴巴,正常人拗不过气拔山兮的巧取豪夺歪道理。眼见方荣荣发起淫威来不管不顾,把玉莲外婆抡开,幸好鹿鸣鸣三两步爬上坪坝从后头稳稳托住玉莲外婆,“您还是离她远点儿吧。”
玉莲外婆皱着眉,大喘气,摇摇头,“我没得事,娃儿,你,你是谁。”
“我是鹿鸣鸣。”抿抿唇,半晌道,“您别管了。”
玉莲外婆望着这个鹿鸣鸣一时间摸不清头绪,但眼下她老人家也顾不上这个像麻花儿一样的谜团,只是心疼自己的女儿和女婿们,怎么就闹到这么不可开交的地步了嘛。
方荣荣撕开发泄的口子,不骂痛快不骂到昏天黑地是不肯饶人,她也不懂得见好就收,在家里人面前,仿佛这世间的礼仪论法都不足以约束住她。她是活阎王么。德山外公挑担回来,沉沉放下挑子,声如洪钟,“方荣荣,你再这么撒泼骂人,没人会帮你说话。”
方荣荣听这话,如烈火浇高油,一瞬间,愤怒,委屈,怨恨,不满,统统都迸发出来,冲德山外公吼道,“都是你,是你让我嫁的!当初你说我不嫁就打断我的腿,好啊,你打断我的腿!我一辈子都毁了!”
德山外公重重笃下扁担,“有话进堂屋来说,别在外面给我丢人现眼。”他老人家两鬓斑白,背脊尽最大努力挺直却挺不过岁月压骨,有些疲惫的背影走向堂屋阶坎。
玉莲外婆痛心道:“三妹,去堂屋说。”
鹿顺国:“走吧,方三儿,去爸妈面前说个清楚。”
方荣荣哭得肝肠寸断,一甩手,“滚开,别他妈碰老子。”
鹿顺国咬牙切齿,恨不得给方荣荣一巴掌:“我要不是看在你肚子里的孩子!”
方荣荣手指恶狠狠指着他,“你敢!”
鹿鸣鸣搀扶玉莲外婆,“我们先进去。”
德山外公倒了几碗开水茶,自己端起一碗咕噜咕噜猛灌,拉起搭在脖子上的汗巾擦脸,沉重道,“说吧,到底又闹什么,结婚以后就没消停过。”
方荣荣挺着孕肚站在门口,不肯坐,梗着脖子边哭边骂道,“当初我拖着不肯结婚,结果呢,结了婚我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玉莲外婆叹气摇头。
德山外公指指埋头不忿的鹿顺国:“你来说,你们鹿家是不是给我女儿气受了?”
鹿顺国叹口气,“爸,方三儿什么脾气您还不清楚吗?”
这一句话就像万事通,抵过千言万语的对事实的陈述,毕竟方荣荣的坏给人根深蒂固的印象,德山外公沉默良久,却道。
“你鹿顺国什么脾气,我方德山也很清楚。”德山外公双手杵在膝盖上,大家长式的压力给到在座每个人身上,德山鹰隼般的瞳仁闪动,像是蒙了一层水雾在里头,“当初你来我家看亲,你跟你那个好兄弟骑着二八大杠上午一趟,下午一趟,又是帮我点小春,又是帮我挑水放牛。你们鹿家,穷,是真穷,你鹿顺国实诚也是真实诚,可实诚在吃饭面前有什么用?当然,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属相是鸡,我家三妹属狗,你们俩结了婚按老说法就是鸡狗相叼,鸡犬不宁,可就是生辰八字都斗这样了,你还是不松口,还是要娶我家三妹。方荣爆丧脾气,你鹿顺国的性格耐心就好了吗?别以为你有多委屈。顺国啊,你也是不把气留给自己的爆种。”
鹿鸣鸣心下咯噔作响,张了张嘴巴,一股无法言说的后知后觉从心底蔓延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