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香港的几年,我读完了大学。从家里搬了出来。靠兼职的钱租下一间小小的公寓,公寓里最大的格局给了书房,房中有张折叠床,我常在这里做梦。
年轻时的经历以及如梦般稀薄了,那场战争就像一道裂缝,跳过来的继续行走,没跳过来的都顺着缝隙坠落谷底,那些记忆逐渐被尘封了。若不是做梦,我不会想起那个人。
我养了只鹦鹉,叫小六。他很奇怪,学舌时只会自称“吾”。朋友们都觉得可爱,我却不怎么喜欢听他说话。小六喜欢在屋子里飞,它总是会把我吵醒。
“博物馆,展览,展览。”
我洗了把脸,听他催促我,只好将他推出衣帽间。
“吾也去。”
“不许。”
我甩上门,没好气的踹开邻居装修用的空箱子。但是并未有人出来应我,我掏了个没趣,只好上了电车。
满车猪脚味,隔壁座有几个学生模样的正端着卤水交谈,像是在争论某任老师的好坏。这太寻常不过了,我扭过头去,掏出展览的票核对着时间。
这是一个东汉年代的碑刻展览,我已经看过无数次了。在学校时教授便总让我们来博物馆补充史料,可是今日这个却有些不同,博物馆里借来了新的陈列,据说还是从我家乡那边借来的,我自然是要看一看。
我打开笔记本,以做观展笔记。这时才发现这本本子已经有些年头,不知什么时候被我放进了包中,一直未拿出来过。不过也不排除是小六在搞鬼。
“霜心三年。”
我摊开本子铺在腿上,稚嫩的字体映入眼帘。我想起了某个时刻,也曾抱着尚未泛黄的书本靠在书库的一侧,郑重的书写下这四个字眼。原来那时我就已经开始接触描金了。正如蒙童养正,白起用兵。原来一些安排,人生乍始已就经初见端倪。
我和上书本,脑中已满是那个人的音容笑貌。既然我与古琴无缘,那为何会让我在年少时遇见古琴呢。
博物馆外,我随人群流进展厅。大多都是来看新展品的,我听见许多乡音,大家都对数年前就已经挖掘出来的文物感到好奇。历经多时,流离各地,终于,修补完好的文物摆在观众眼前,隔着它的不止是玻璃,更是几代人费劲心智的匠心。
中心展屋处挤满了人,我便朝四周走走,突然,一个人拉住了我,他似乎把我当成了博物馆的工作人员。
“劳驾,请问你能不能给我们翻译一下碑刻上的文章?”
我乐意为之,那尊碑刻应该是东汉太学的成品,上面记载了一些当朝古文,我倒是还算熟悉。
“这是骑凤仙人王子乔的典故。王子乔原来是东周的太子,叫姬晋,后来吃了灵芝草,乘在浮丘背上飞升,便成了仙人。”
“世界上真的有神仙吗。”
他带着的孩子探出头来,眨着大眼睛看我。
“你相信有神仙的话,就肯定会有啊。”
“那神仙会保护我们吗?”
我思考一下,认真答道
“一般来说,神仙会的。但若是你不乖,比如说拒绝了神仙的求婚,那神仙就不会理你了。”
小女孩的家人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我,我不是很在乎。在香港,我翻遍了东汉广陵的书典,得到的信息却少之又少。虽然教授不赞同我的说法,但我还是觉得这个广陵王的存在,在被人有意抹去。姬晋的消息倒是不少,但我也只是了解到他成了仙人而已。
“所以姬晋还有个别的名字,刚被证实出来对么。”
人头攒动,有人这样问博物馆讲解员。我想应该是和新借到的文物有关,说不定是这件文物上,有姬晋和王子乔是同一身份的佐证。
我朝人群中心走去,却总被挡住视线,朦胧中只觉光照的中心有件物品通体碧透。
“是,姬晋升仙后收了个徒弟,这尊刻像就是这个徒弟送给他的。”
“那他升仙之后叫什么啊。”
我绕到展品背后,原本磨损严重的哪里被修补完整。“姬晋”后的四个字此刻清晰可见,我的泪几乎要滑下来
“仙人左慈。”
人群似乎不再那样拥挤,我顺利到了那尊刻像的面前。她的眼神还是那样柔和,同我数年前初见她时一样引人注目。只是她的面容已被修补完善,白玉的光泽增添了几分神性。
我的脸,隔着玻璃,和她的重叠在一起。讲解员说这尊像刻的是广陵王,广陵王把自己,送给了左慈。
朝代交替,一切终成定局。旧友皆散,广陵王再无心执掌皇印,带着了了数人归居东阳。新居建成,谁也不见。就算那来人是左慈。
左慈不知她为何突然这般,从自身找遍问题,却还是不能见到朝思暮想的她。隐鸢阁阁主失意了,终于有一日未忍住,至她房中。
广陵王却在屏风后,将他隔开,任由左慈怎样,都不肯让他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