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清算
意外发生于弹指间。
岑杌猝然捂住眼发出悲痛哀叫,汩汩血迹渗出指缝淌了满脸,形容分外可怖。
展灼华弃了剑,紧随而上拍出一记杀招,面色却遽尔大变,中途急急撤身收掌,怒声质问:“怎是汝!”
“阿樊?”
紫瑜愕然,不可思议地看着消失已久的人出现护住岑杌,厉声道:“你当真要与那匹阴毒的狼为伍,助纣为虐吗?当真不顾善恶黑白,不念总角之好与我为敌?”
“何樊!杀了他们!”
乌鸦躲开老远瑟缩成一团,岑杌几近疯狂,捂着眼嘶吼,恨不能生啖了使飞针刺盲他双目的紫瑜。
“杀了那个贱人……不,不,这样太便宜她,要剜出她的眼珠,剖出五脏六腑喂乌鸦,一刀刀剁碎喂豺彘,把人绑过来!绑过来!”
听着一句句喝令,何樊突地伸手按向岑杌流血的眼,只闻得惨叫连连:“啊,疯了吗!放手!卑贱的废物!”
“父亲不会允许一个瞎子接替狼族首领的位置。”
何樊撕开冷淡的神情,轻笑着出声,松了手,转而掐住岑杌的脖颈。
“没错,你是从漳漓夫人的肚皮里爬出,生来高人一等,厌恶打压唾骂刑罚我都可以忍受,但你千不该万不该动我阿娘。”
事到如今,岑杌也看出了何樊来此并不是相助于他,冷笑着吐出恶言:“如蝼蚁的低贱凡女不配被提及。”
何樊掼着岑杌的脑袋扣进几案上的佳肴里,冷眼观他徒劳的狼狈挣扎,眼中蔓延一片幽邃。
“只因我阿娘是凡女,便活该被□□致死,只因我有一半凡人血脉,便理所应当被践踏仇视。”
“倚仗生母是寂沙妖君之女肆意妄为,可曾想过她死后,你的下场吗?”
“什么意思?”岑杌发疯似的叫道:“母亲怎么了!”
“她与护卫通奸,父亲捉奸在床,当场一剑贯胸。”
何樊的语调波澜不兴,却偏偏透着残忍。
“母亲爱父亲入骨,断不会与他人苟且……”岑杌喃喃,眼睑不停流血,状若幽冥恶鬼,张着手疯狂拍打何樊,“是你构陷,我要告诉外祖,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死无葬身之地的是寂沙妖君。你的好舅父一心图谋妖君之位竟弑君杀父,罪孽滔天,已被斩杀,兆阊长老不日将继任新君。”
“寂沙蛊惑你与漳漓夫人截杀麒麟族尊主,大逆不道,父亲已昭告阖族,命我抓你回去受审,事到如今谁会救你?谁能救你?”
噩耗接踵而至,岑杌委顿不动,半晌后幡然醒悟,又哭又笑着流下了殷红血泪,“他怎能狠心诬陷母亲,抛弃儿子——”
“为利益地位有什么不能干。”
何樊的话像一巴掌抽醒了岑杌。
“父亲……”
他喃喃念着,绝望的血泪一滴滴砸进衣角,消匿得无踪。
困龙锁缚体,兼以法障禁锢,精致的辇舆转眼成了一座樊笼。
岑杌用短短的时间从天之骄子沦为囚徒,纵观多年的逍遥恣睢多么可笑可悲。
何樊取岑杌而代之,身份俨然今非昔比,肃容抬手一揖,伏腰弯颈,做全了礼数。
“今日事,狼族必给尊主一个交代,容在下先行押解罪人归族,来日与父亲登门谢罪。”
他变了,褪去了孤傲冷漠。
“好,吾等着狼族的谢罪。”展灼华淡淡颔首,彰显了己身的尊主风范,“相信首领会给出吾想要的答复,并……”揽着紫瑜的肩头,朝她一笑:“给拙荆一个完美交代。”
紫瑜剜他,并未挣脱肩膀上的手。
“告辞。”何樊面容冷峻,施术隐匿之后空气中留下叹息般的低语:“多保重。”
紫瑜眼眶酸胀,怔怔地望着偌大林子,毫无征兆便落了泪,“他回不去了,我亦然。”阖眼苦笑:“兄长——”
“何樊好端端的非死非伤,又成了狼族新任继承人,汝何至于伤怀大哭?”
展灼华对着拎酒壶豪灌且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紫瑜一叹。
地面横七竖八的酒壶均是她一人杰作,回府后便抱酒不撒手,唠叨幼年如何受何樊管束,说至一半嚎啕大哭,活像何樊是一走了之的负心汉。
做人难,做麒麟更难。
他纡尊坐在地上,自嘲地笑了笑。
麒麟族尊主生涯忒不易,业余还需掌握开解哄人的技术活,近来头顶掉了好几撮毛,怕离秃顶不远矣。
苦心孤诣追紫瑜,不知尊严为何物,脸皮与毛诚可抛,何时才能追得到。
“唉——”他长吁一声,搡了搡酩酊的酒鬼,作势去抢酒壶,“别喝了。”
紫瑜梗着脖子,架势蛮横,“还给爷,你懂什么!”
“汝之前一直恼着何樊,态度怎转变如斯快,莫非生出了男女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