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4 章
“啊呃……”苏叶来不及多做停留,从马车跳下,就强撑着快速朝反方向跑去,不能让纪浔做出那样的事,苏叶心中只有一个念想。她朝身后看了一眼,马车仍旧向着贤灵宫的方向疾驰,桃李应该已经按着交代的话,将青雀控制住了,苏叶忍不住担心起受到过度惊吓的少女,不过眼下别无他法,跟着凌鸢他们,总归是没有性命危险的,叹了口气,苏叶加快了脚步。
直至一口气跑到永巷,苏叶才扶着墙根缓缓蹲了下去,从飞驰的马车上遁逃,没有防护这一摔,苏叶五脏六腑都生疼,寒冷的空气随着急促的呼吸让喉咙胸腔都干裂出血腥味,苏叶捂着胸口平复着心跳,这才注意到,两个手肘早已渗出了血迹。
可她顾不得这么多了,她眼前是一片更为惊人的血海。笔直深长的永巷,堆砌了不知多少尸体,拿枪的守城兵的、披着玉帛的銮仪卫的、束着辫发的白衣侍卫的,箭矢与断刀残刃交错。从后宫到前朝,几丈宽的永巷,苏叶一步一步穿过,被尸骸阻塞的血污漫过了她的脚面,裙袍被浸得沉重,让她每一步都压抑无比。
她站在当中,西边是晦暗无尽的永夜,东边的太阳却已跃出山峦,仿佛一场无声的战斗,以黎明为先遣兵,将黑夜打得落荒而逃。
空气中混着血腥,苏叶分不清是她喉咙间的,还是尚冒着热气的尸体里透出的,她只觉胸口闷滞,压得她喘不过气。是这样吗?她想要的是这样吗?纪浔想要的是这样吗?贤王想要的,是这样吗?
泪水悄然划过脸颊,成为这片狼藉的战场上,为这些互不相识却成为敌人的死者,流下的唯一的眼泪。
短暂的停留,身体逐渐适应了寒冷和疼痛,苏叶又开始跑了起来,穿过空荡无人的太极殿,朝着纷争的中心——三清殿奔去。
此时的三清殿,倒是热闹非凡。苏叶赶到之后,躲在廊角一根柱子的阴影里,瞧着殿前的情况。
三清殿,顾名思义是供奉道教最高尊神——三清祖师的殿堂。足需数人合抱的雄伟廊柱支撑起宏大壮观的宫殿,朱红色的金字牌楼,上有高祖皇帝手写御封的“三清殿”三个大字,两侧绵延的长廊,连石柱上都镶嵌着琉璃和宝石。比起代表皇室权威的太极殿,也并未逊色分毫。
殿门大敞,不断溢出混有兰花香气的檀香,飘散到前方宽阔的空地,可苏叶的心却是提到了嗓子眼,因为这股象征神权和皇权的香气,很快就被悬浮着的浓重血腥覆盖。
大殿周围,门前、廊上,分散着身上染血、亦或干净整洁的白衣侍卫,正挽弓搭箭,瞄准不远处正拔刀相向的銮仪卫,而原本用以行法事的道场空地当中,以韩未为中心,銮仪卫更是人数众多,将整个三清殿包围了起来。
韩未的头盔早就不知去向,从束起的发髻深处,顺着脑门不断流下鲜血,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他只抹了把脸,挥刀指向大敞四开的殿门,高声审判道:“逆贼周效寒,弑父杀君,谋害圣上,罪不可赦,今以銮仪卫御前总领、三司校尉之名,缉拿叛党贼众,违者杀无赦!”
韩未的声音在宽广的空场回荡,数百名白衣侍卫,衣袂飘飘,却皆是沉默无言,只默默将弓弦拉满。
韩未见对方没有回应,略一挑眉,反而好似轻松般放下了手中的刀,转身走向兵士的中央,跟随着他的身影,苏叶这才看到,他们原是还带了几辆马车的。
“噗通!”韩未伸手穿过车帘,揪下一个只着了中衣的白胡子老头,将人一甩,老头就这么直直跪在了地上。紧接着,守在马车周围的銮仪卫兵士纷纷意会,将各自车内羁押的人都拽了出来。很快,大殿前乌泱泱跪了一片或着紫色官袍、或衣衫不整之人。
苏叶倒吸了一口凉气,翰林学士王康为,中书侍郎徐之隐,右谏议大夫窦进……这数十名被刀刃所指、跪地俯首的,竟都是贤王的党众,许多更是父亲当年一手拉拢组建起的“四皇子党”的要臣,纪浔竟是要用这些臣子的性命做要挟。
“逆贼党羽,视为同罪,贤王殿下莫非是要眼见羽毛鳞片被根根片片地祓除殆尽?”韩未的声音不留情面地回荡在道场内,冷冰冰带着震慑,怕是要吵得神仙们也不得安宁。
大殿内香烟依旧袅袅飘出,众人却没有等来贤王的回应,许多老臣恐怕是在睡梦中就被掳来作人质,薄薄的中衣被冬日的朔风打透,呼啦啦作响,显出腰背脊骨的形状。
“銮仪卫怎敢如此?”一个白眉长髯的老臣被压着跪在地上,颤颤巍巍声讨道。
“以、以下犯上,大逆不道!”旁边另一个稍微年轻些许的文官抬眼看向身旁浑身浴血的銮仪卫士兵,身上的紫色官服都被冷汗打湿,又迅速被寒风阴干,粘腻腻贴在脊背上,他下意识抬起的手指被兵卫一把又压了回去,谴责的声音都打着颤偃旗息鼓。
不,不能这样,苏叶一边摇着脑袋,一边缓缓向后退去,她要阻止这一切。没有防备的,她撞上了一个温热结实的胸膛,苏叶浑身的汗毛都跟着战栗,“什么人?”她忍住惊呼,压低声音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