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初秋的夜微凉,纪浔回到房间,便和衣入睡了,似乎做了一个梦。
骄阳烤得地皮都有些烫手,校场的沙土随着踏过的马蹄而飞扬四起,梦中的少年不过十五六岁,身量却已抽条般挺拔,此时穿着收口窄袖的莲青色蟒缎骑装,正端坐在马背上,收紧缰绳,回身勒马,几缕微风拂过他的面颊,高挑的马尾如缎般飞扬,少年的脸被阳光镀上了融融的暖色,恣肆张扬,意气风发。
“纪浔!听说你这次较练又拔了头筹,快给我看看你那把逐流刀!”身后几个少年儿郎也策马跟上。
少年闻言凤目轻挑,从腰间拔出了一把长刀,刀身玄黑如墨,刀刃却在阳光下闪着银青色的寒光,这便是用玄铁锻造而成的精钢之刃,纪浔叫它——逐流。只见他俯下身子,贴紧马背,持刀横握,向前方疾驰而去,却在接近一颗高大的玉兰树时,挺腰抬身,另一只手臂放开缰绳向上举起,在马掠过树冠之下时,猛一蹬步,便抓住了树枝,顺势一个环臂挺身,将身体荡到了树上。围观的少年们在树下拍手叫好,却见树上的少年保持着平衡,轻盈地在粗壮的树枝上腾跃而起,挥刀一斩,便截断了一节开满花的枝桠。随后旋身跳下,干净利落地屈膝落地,又稳稳地接住了斩断的花枝。
身旁马背上的少年们高声起着哄,“原是风流英雄,辣手摧花啊!”
地上的少年则是直了直身,吹了吹溅到玉兰花上的尘土,一脸潇洒道:“你们懂什么,这是要送给我阿娘的!”
几个少年互相调笑嬉闹着,却听远处又一个握着弓的少年策马而来,“纪浔!听说你爹回来了,说是治水赈灾有功,正等着皇上封赏呢!”
握着花的少年听罢,眸色顿时亮了几分,“我爹回来了?”说着,便吹响了口哨,跑远的马匹闻声回到了身边,少年则健步翻身上马,挥着鞭子,踏着尘土跑远了。
纪浔下了马便握紧了手里的玉兰,兴冲冲地疾步跑进了堂厅,“阿爹!阿娘!盼盼!我回来啦!”
原本迎接他的应该是父亲一个大大的拥抱,这是从小就留下的传统,纵是纪浔个子再高,每次父亲征战凯旋归家,他都会一个箭步跳到父亲身上,而父亲也会稳稳地用怀抱接住自己。但今天,到了堂厅,没了重聚的喜悦,却只见父母二人沉默地坐在椅子上,表情甚是严肃。
纪浔不明所以,以为是父亲此去太过劳累,便又咧着嘴笑着问道:“盼盼呢?平时她不都是第一个嚷嚷要坐阿爹肩膀吗?”
母亲只是低沉着声音,“盼盼送去你姨母那边住几天,江南的环境更好些。”
纪浔点头称是,突然又想到什么,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着,从身后拿出一路小心翼翼保护的玉兰花递到了母亲手里, “阿娘,阿爹每次回家都给你摘花,今天我也给你摘了一朵!”说罢,又顿了顿,转头朝父亲,满眼期待地问道:“爹,阿浔已经十六了,你说过我今年较练再得第一,就带我去凉州军营的,可还算数?”
沉默了半晌,在纪浔有些疑惑的目光下,母亲才涩着嗓音艰难开口,“阿浔……”
却是父亲纪乘渊叹了口气,声音有些沙哑:“阿浔,去凉州的事,暂时先缓一缓吧……”略一停顿,“皇上,封你为六品整仪尉。”
纪浔被这一番话惊得反应了好长时间,才堪堪开口,“整仪尉?那是什么官职?我还……能像阿爹那样骑马打仗吗?”
母亲握紧了纪浔送她的玉兰花,勉强地咧着嘴微笑道:“整仪尉啊,也是武官,还是皇上最亲近的部队,管着京安上千号兵卫呢,可神气了,能驯马、还能……”
母亲话没说完,纪浔就好像明白了什么,神情木讷,“所以,就是那群混吃等死,不用上战场的养马官?”他是知道的,校场的一众同伴们没事也会在各种祭祀典礼上看着那些骑着高头大马却腆着肚子的銮仪卫士兵,忍不住调侃鄙夷他们是混吃等死、偷吃官粮的废物。
母亲上前握住了他的手,想要安慰,却是忍不住垂了泪,“阿浔……别担心,兴许过些时日,皇上回心转意了,就不留你在京安了呢。”
父亲背着手,宽厚的肩膀此时也微弯地向下躬身低着头,“你放心,过几天,我便再去找皇上禀明,一定让他收回成命。”
纪浔神色木然,却是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丝微笑,“阿爹,阿娘,我不是小孩子了,这件事我明白了,你们也不用去求皇上。凉州,我不去就是了。”说着,又回握住了母亲的手,“阿娘不用担心我,还有盼盼,接回来吧”顿了顿,又目光坚定地沉了语气,“阿浔不拿刀,也能保护好纪家。”
一家人聊过,母亲宋熙禾有些思虑过重,纪浔也全程面色镇定,没有大吵大闹,纪乘渊心下松了口气,便扶着妻子回房歇息了。
送过父亲母亲,纪浔趁着夜色,翻墙出了府。纪浔有一个秘密基地,在城东的林子里,瞒着爹娘,他在那里养了一只海东青,起初是儿时听父亲讲述凉州的故事时,听说了北方有一种鹰隼,勇猛而智慧,坚韧而正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