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决

“所以……你最后和那个男士见上面了吗？”出于礼貌，林叶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见了。”梁静海露出无趣的神色，“是个医生，但我对他没什么兴趣。”

林叶点头：“他呢？”

“他……”梁静海回忆了片刻，“他一开始好像是挺有兴趣的，但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是他在撑时间。”

“怎么说？”

“刚开始，他问题挺多的，好像很想了解我；但是当他知道我在公司里是干调查科的时候，就不怎么说话了，反而一直在问我有没有想问他的问题。我本来就习惯听别人透露信息，又有点职业病，问题问多了就特别像……你懂的，所以在我对他没什么兴趣的时候，真的问不出来什么问题。”梁静海做了个鬼脸。

林叶也回了她一个鬼脸。

可不是吗，审问室里她这个发小可真是冷静得可怕，像个铁面阎王。

“我很不理解，为什么我和你差不多大，我从去年就被安排相亲了，而你家里到现在都没动静？”梁静海突然把目光转向林叶。

林叶品尝着奶油，一脸诚恳：“嗯……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说我家啊，不打算替我安排这个事情呢？”

梁静海诧异：“怎么会这样？”

“唔，或许许多人都会这么以为吧，既然都给女儿安排好工作了，人生大事怎么能少得了婚姻呢。”窗外太阳落山，林叶在等夜幕铺满。

“可是我们家么，属于有需求才会提供帮助。意思就是我爸帮我找了关系不假，但那也是因为我自己问他那里有没有空余的岗位；至于什么婚恋啊相亲啊，我没有需求，他们老两口才不会提前替我操心这个。”

她这样解释道，声音低如呓语。

亏得梁静海打小耳聪目明，听清楚了她说的内容，只是羡慕地长叹一声：“真好啊。”

“我也觉得。”林叶毫不谦虚。

或许世界上总有不如意的事情，总会有人羡慕别人所拥有的东西。

林叶自觉在这种事情上她还挺知足的，她的父母给了她他们所能提供的最多的宽容，也不因为提供了这样与世俗不太一致的待遇而在她的面前哀叹什么。

记得有次，小叔在饭桌上指着林父说，像他们这样的家庭氛围“太没有人情味”。

“什么叫‘人情味’呢？”林父问道。

小叔侃侃而谈，无非是什么互相沟通互相帮助，互相惦记才有助于家庭和睦之类。

林叶和妹妹埋头吃鱼，她们的亲爹是在给对方表达观点的空间，才不是真的想从小叔那里学到什么。

林父替小叔满上酒，转头问家庭里的其她三名女性成员：“咱们不惦记彼此吗？”

林母没理他。

林父又问：“咱们不沟通吗？”

林叶简短道：“沟的。”

林父再问：“咱们互帮互助不？”

妹妹扬起满是酱料的小脸，咧开嘴大声回答：“让人觉得困扰的帮组不是帮组！”

“‘助’，那个念‘助’，乖乖。”林叶拿起手边的手帕，替妹妹擦嘴。

林父摊了摊手：“看，要不咱们四个成一家人了呢。”

小叔笑着缓解尴尬。

林叶没有参加相亲活动，只是因为她现在还不需要，而她的父母，也没有“主动帮助”的习惯。

就是这么简单。

两个人从蛋糕店走进夜幕，路边的点孤灯已经全面将煤气灯取缔，并被市政设计上了精美的图案。

“真是个浪漫的夜晚。”林叶道，“有幸能和这样美丽的女士一起散步。”

梁静海推了她一把：“得了吧。”

“你总是拒绝承认你的美貌。”林叶遗憾地摇摇头。

“这只是因为你觉得我好看。”

“怎么，我觉得好看还不够吗？我现在也是个拥有选票的社会一份子了好吗？”林叶作出生气的姿态。

梁静海的长相很符合林叶个人的审美，但她的审美和当下的流行有点出入。

这也是梁静海总是不肯接受她的赞美的一个原因，并不全然是出于谦虚。

主流的审美里，淑女的皮肤要洁白光滑，但梁静海因为工作原因经常出外勤，本身就偏暖的肤色如今已经被晒成了小麦色。

梁静海比林叶要高不少，她低下头道：“可是咱俩不是朋友吗，你只是护短而已啊。”

“……算了，这种主观的事我向来是不参与争辩的。”林叶单方面暂停了这个话题。

回宿舍楼的路并不难走，很长一段时间两个人都只是在说些毫无营养的话题。

终于在看到公司保卫科的站岗员工的身影后，梁静海顿住脚步，多走了几步的林叶回过头望向她。

两个人在等下静静站着，路灯将她们的影子投到了两个不同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