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吞
第二天的天气比前一天稍微好了些,李千沛早起就说要走,从昨日黄昏天没黑就醉到现在的黄奎在马背上还是有些摇晃,女将军让粟致和张力行一左一右夹着他,本来想在黄府的马厩里“借”匹马给十佳木,结果发现这家伙为了一路跟着玉字军不掉队,一人带来两匹马轮换着骑。
这大概也是自玉字军诞生以来,自带坐骑、干粮且不要薪俸的第一人了。
也不知道昨晚他在何处过的夜,但是与徐一品仿佛一夜之间达成了某种默契,在黄府门口等待列缺骑整队的时候,他不近不远的在棠梨侧后一点。
墨雨频频转头对着十佳木的坐骑呲牙,也不知道那匹豹花马昨夜是不是得罪了它,棠梨倒是一向沉稳的模样,连着背上的徐一品也是满面红光的样子。
“伯衡昨晚玩得尽兴啊。”李千沛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虚着眼看他。
“那……肯定的啊,滋、润。”
滋、润。
“……”她扭头看一眼莫名很兴奋的十佳木,明明是个青年人的样子,却能轻易透过皮囊看到他的本质,是一条狂摇尾巴的小狗,跟菜菜一样。
加上徐一品,哼,两条狗。
“走吧等什么呢……”她摆出一副臭脸。
“等等!”朱娘子喘着娇气跑到门口,只是这几步,她的头发、胸脯和腿,没有一处不在摇晃,透红的脸上那双波粼粼的眼睛恨不得说出话来。
黄奎率先下马,迎到嫂子身前,一扫刚刚的疲惫强打精神问:“嫂嫂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我会尽快回来的。”
“我……”被懵懂的小叔子挡在了身前,朱娘子的眼光垂下又抬起,闪闪烁烁的看徐一品,“我,我等着你啊。”
黄奎一顿,压着嗓子说:“嫂嫂,怎么……当着郡主的面,讲……”一边说一边将嫂子往门内推。
朱娘子退了两步又回头看徐一品,那眼波但凡是个男人皆要溺死在里面,徐一品刚要开口说话,李千沛扯了扯墨雨的缰绳挡在了他们之间,将脉脉相望的两人生生阻隔。
就这么一进门一遮拦,便错过了。
“想说什么呀,伯衡说给我听啊?”李千沛阴阳怪气地问。
徐一品收回目光,煞有介事地问:“玉龙你说,我这老大不小了,若是娶妻该如何?”
娶妻?
这是李千沛这一生第一次听到徐一品说起这个话题,她忽然意识到,这个陪伴了她超过十年的伙伴,是徐氏这一脉的独子,一品这个名字寄托着对他的希冀,别说是徐氏这样的书香门第了,即便是贫苦潦倒的寒门,到他这个岁数也该有妻儿在旁。
她虽然嘴上总是打趣成薇、寄南等林林总总,实则心里从来没有认真为徐一品打算过,仿佛默认他这样的人就不需要这样的俗事,可是却从来没有问过他本人是怎么想的。
他要是踏实想要入仕上进娶妻生子,帝京什么样的氏族贵女他娶不到?
大概并不是因为生性风流吧……还是因为袁氏不曾昭雪吗?
她忽然又陷入那种虚无的自责中,是自己太不长进了。
“伯衡……”她语气有些颤抖,想尽量说得诚恳些。
“在呢。”徐一品倒是语气轻快地应她。
“你喜欢朱娘子吗?”
“当然。又健康,手感又好。”
“……”她深吸一口气,又呼出来,扭头看着他,“要不等我们从杏坪县回来之后,我替你去问问她的意思?”
徐一品露出一点疑惑,伸手拨开她面上的两缕黑发,说:“问她的,什么意思?”
“问她愿不愿意嫁给你啊。”
“咳咳,咳咳咳……”徐一品忽然咳嗽起来,夹了夹棠梨的肚子往前走了几步。
“你不是这个意思吗?”李千沛跟上去,替他抚着后背,他今日的青衣背后滚了两道光滑的缎子拼接边,看上去就很贵。
“你,你就当我是吧。”他把捂过嘴的绢子捏紧塞进袖口,顺了两口气,“走吧,从杏坪县回来再说。”说完看了一眼十佳木想示意他跟紧点,坚决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青年人好像根本就没有听进去两人刚刚的对话,抬头左右张望着,目光从城郭外的山顶上一一扫过,一张布满晒斑的脸上尽是紧张的神色。
今日天气转晴,晋泽城的晴天也带着不可理喻的灰蓝色,倒是能把城外的几座山顶看得清晰。
“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他低声问。
“什——”
没等李千沛问出“什么味道”,昨天被徐一品指到过的那座山头忽然拦腰喷出一圈浓密的烟气。
一小股风从山的方向袭来。
轰隆隆。
等风过了才听到由远至近的声响,山,塌了?
垮塌的声音不大,却震得耳朵闷闷的,街上的行人和屋里的百姓都跑出来,一边揉着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