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世界31

顿挣扎，何瑾年却态度强硬，始终不放手，大庭广众之下，路过的学生频频回头，惊奇或异样的目光如绵绵不断的细雨，一滴一滴打湿她的心。

何瑾年抿嘴不言，俊美的面容如堕入千年的寒冰，凉泠泠透彻骨髓，他的手白如雪好似冰凉地没有温度，但又能瞬间烧灼起来，奇异的感觉。

庄梦妍想走，何瑾年却不放，两人正僵持不下，顾常延淡着一张脸走来了。

宁静，安定，又酝酿着腥风血雨，浓黑的眼眸化解不开，却不知不觉还是染上冰冷的笑意。

一步一步，稳稳走来。

他只冷声对何瑾年说道“你一直想谈，我们谈，不过——放开我的人。”

何瑾年把庄梦妍放于地，但冷笑一声“你的人?尘埃未定，你怎么知道就一定是你的人?”

话音刚落，拳头呼啸而来，重重地落在何瑾年的脸上，通红的一片，如乍然灿烂的烟花，绚烂短暂。

亦如他们的过去，始于一场烟花盛宴，满天五颜六色的花火如流星坠落，划过一道道长痕，但是繁盛过后又是空寂的黑夜，浓重的墨汁一般，腥臭滑腻如河底湿臭的水草，铺满天地，背后是肮脏与恶心。

烟花虚假的热闹，遮不住现实的残忍。

可是短暂的那一瞬间，又仿佛漫长到沧海桑田，绵绵无绝期，说不明，道不清。

早已胡乱作一团，水草纠缠，谁放过谁?

他们都被迫随波逐流，河水的争斗，凄凄厉厉地死伤惨重，那重重叠叠堆积成山的尸体里也许也会有被献祭的，珍贵的，单纯的，无辜的，少年情谊。

顾常延温声让庄梦妍先走，却又凝目望着眼前微瞪着不可置信的眼眸的少年，他突然觉得一切都很可笑，他的出生，他的过去，甚至他的未来都是被人捉弄的讽刺的谎言。

自己曾无比珍惜的情义，现在来看也只是一个笑话。

他提高音调，声音更是寒冷彻骨“你毁掉了我曾经最在意的兄弟情谊，现在，又要来抢我最喜欢的人是么？她是我的!”

只是眼底苍凉，悲哀，他何尝不知道，那时的何瑾年也身不由己，顾何两家之间的利益争斗罢了，稚弱的少年，又能抵挡什么?

至多是，以卵击石。

最不愿意回忆起的是刚被接回国的时候，周遭是陌生的一切。

陌生的房间，陌生的亲人，陌生的同学，还有一张张笑脸宛如工厂里量产出来的仆从们。

那个时候的顾念锡忙生意待他也不算亲近，关心他的顾明晏又常常要马不停蹄地参加各种各样的培训，顾念婉恨他的母亲带累了他的父亲给顾家抹黑，因此，作为名义上的顾家少爷却总是被处处打压，他的身边堪堪能称之为玩伴的唯有顾铭扬一个人，可是顾铭扬从小就最得顾老爷子欢心，他是在宠爱和娇惯里长大的正儿八经的孙少爷，是顾明晏之外的第二合法继承人，在蜜饯甜汤里泡着长大，他的烦恼只是思考中午吃法餐还是日餐，出门是穿CHANEL还是Dior，两个人都是名义上的顾家孙少爷但是境遇却是直直白白的云泥之别，这样的差距是顾常延怎么努力都缝补不上的鸿沟。

敏感的少年很早就已明白。

而顾铭扬只是抱着好奇玩乐的纯净眼眸来看待他这个新面孔，喜欢他温和安静的性格，就像面对一只宠物一样，逗逗笑笑，然后还要去寻找新的乐子。

没有谁会在意一只宠物在想什么。

所以就算两人是年龄相仿的玩伴，顾铭扬也永远不会理解他，当然他不愿理解也懒得理解。

他总是沉浸于自己繁复鸷丽的小世界，全然不管周遭一切，他有从未有后顾之忧。

顾铭扬也许是无意的，他无意感受无所谓的一切，甚至没反应过来，自己对顾常延微妙的态度。

可是世界的花草鱼虫，动静之物，又有哪个不是顾铭扬天然的玩物呢？

况且，他需要，就算是不真心的相伴。

他也习惯沉默，自从燃起那场无怨无悔的大火。

所以亲眼撞见管家婆婆被灭口，得知小白被虐待致死，他也只能保持沉默。

都只能站在门口睁着红眼，把手尖捏地发白，再死死咬紧嘴唇，缄默。

父亲已逝，母亲又是见不得人的菟丝花，被人低看，他只有温顺懂事，处处讨好，顾家才会有他安身立命的位置。

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一开始还会痛，可是渐渐只能被麻木侵蚀，纵使如此，还是痛，腐肉会痛，剜肉剔骨更是痛，装作不在意，保持得体的微笑化作无知无感的人偶，却也妄想从忽视与打压的间隙中喘息，短暂活来，便是悄悄的逃出生天。

他敝扫自珍，如得到骨头的饿汉，甚至比不得还能吃的上肉的狗，扭曲了性情，克制到变态，他也能欺骗自己活得自由自在。

可是，何瑾年偏偏闯了进来。

带着那么尊贵，那么不可一世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