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与阿宛简单说了句话后,玉眠独自提灯往赵怜筠的寝殿走。许是淋雨惹了风寒,她现在头晕脑沉,步伐虚浮,浑身不舒爽。
膝盖的疼痛叫她暗暗想,不要再御前失仪了。
至殿前,玉眠想到王宜的话,自知有错,恭顺的跪在殿前。
“奴婢不该私自擅离职守,求陛下责罚!”
玉眠小心抬头,却见殿门忽然从内打开,她眼前晃过一片绣龙纹的黑袍,便被猛得拽了进去。
她来不及呼痛,手腕上的桎梏便松开了,她跌倒在地,又立马爬了起来。
这一刻,玉眠深深觉得挑水洗恭桶的活比御前伺候轻松。
赵怜筠的眼神没有温度,吩咐道:“抬起头,在朕面前,你不许低头。”
她的眼睛澄澈清亮,与温沅未出阁时很像,只不过少了那份率性活泼。
赵怜筠别开眼。
终究只有一双眼睛像罢了。
“朕不喜你这张脸。”
“日后系上面纱。”
帝王的声音没有起伏,随之落下的是擦拭炉盏的一方锦帕。
玉眠本就担心将病气过给了陛下,现下能有物遮之,她几乎是没有犹豫的捡起来系在脑后。
残存的燃香味刺的她鼻子有些痒。
方才的第一句话,玉眠并未放在心上,她只需做好一个老实本分的婢女就好了。
“咳……”轻轻的一声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玉眠强忍着不咳出声来。
“怕什么。”遮住半张脸后,赵怜筠觉得她十分顺眼,突然笑了,“不过咳一声,朕不会罚你。”
玉眠憋的脸通红,却不敢真的咳出来。她知道宫里最忌讳的就是在主子笑脸时得寸进尺。
见她执意憋着,赵怜筠一手将她提了起来,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
“咳咳……”身子腾空,玉眠猛的咳了两声。
“来净室服侍朕沐浴。”赵怜筠起身先走,玉眠连忙跟上。
帷帐内的浴池冒着热气,玉眠仅仅是进了净室便觉得浑身暖和。
“愣着做什么。”赵怜筠见她眼中泛光,少了方才的可怜样,心情才稍微愉悦了些。
玉眠回过神来,只是她身为宫女,除了内廷的太监,从未见过男子,更不知如何服侍其沐浴。
房中萦绕着的龙涎香,阵阵涌入鼻腔。
赵怜筠问她:“为何迟迟不动?”
赵怜筠坐在铺着软垫的躺椅上,旁边有一张小方桌,摆着瓜果御酒,供他出浴后小憩。玉眠跪在虎皮毯外的地板上,哑着嗓子回道: “奴婢笨手笨脚,怕惹得陛下不快,这才迟迟不敢动作。”
“让你学的规矩呢?”赵怜筠忽地将手中杯盏重重放下。
突如其来的审问叫人头皮发麻,玉眠原本暖和的身体只顷刻又冷了下来,额头冒出的点点虚汗更让她发冷。
她今日在雨中跪足了四个时辰,若不是阿宛,恐怕已经走不动路了,实在没有力气再去学规矩。
只是这些话,玉眠一个字也不会说出口。
她当真是怕极了赵怜筠,不敢抬头看他,哪怕曾经她日日夜夜都想着有朝一日能看他一眼的场景。
最终,玉眠忍着惧意道:
“回陛下,奴婢将此事谨记在心,明日定不会再出错。”
赵怜筠从果碟中取了枚葡萄,向她招手道:“过来。”
好在陛下没有追究到底,玉眠舒了一口气便起身。
只不过踏步前,玉眠又犹豫了。她的鞋底脏,若是踩上虎皮毯定会留下脏污。
“朕的耐心有限。”赵怜筠站了起来,那葡萄滚到玉眠脚下。
玉眠踏上去时紧张的差点咬了舌头,好在有锦帕遮掩,才不至于露出副难看的表情。
只是她不知道,这副生怕行差踏错的模样根本躲不过赵怜筠的眼。
玉眠伸手替赵怜筠解开革带,脱下外袍,将它搭于黄花梨龙首衣架上,接着深吸一口气,再伸手时被拦了下来。
“等等。”
……什么?
玉眠手上动作一顿,一颗心怦怦直跳,她怕自己出错,方才一直紧盯着,不敢移神,难不成她又做错了什么。
“动作的确笨。”赵怜筠坐回方才的位置,饶有兴趣的看着她不知所措的模样,他忽地道:“便先脱自己的吧。”
玉眠吓的跪倒,将脑袋快埋进地里。
“朕方才说过的话,这么快就忘了?”赵怜筠抬起眼皮,语气越发的狠,“朕摘了你的脑袋,如何?”
被这样一双狭长幽深的眼睛注视,玉眠只觉得连这屋内的空气都在将她剥皮抽筋,一股深深的无力感蔓延了起来。
她分明已经在宫中活了十年,再苦再累都活下来了,怎么会觉得在陛下身边难以活过两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