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一)
“他跳了。”
奇玉回过头,竖起的尾巴晃来晃去,满眼期待地望着缓步而来的小主人。
“演技不错。”
阿尔法颔首,毫不吝啬地夸赞,而后闲庭散步地路过,驻足在空无一人的船头。
“忠诚献给了盲目,坚韧走向了歧途,纯洁抵不过堕落,热爱败给了谎言。”
一切软弱无用且容易滋生奴性的东西,原来啊原来,也是个被人审时度势、权衡利弊后主动抛弃的垃圾。
“可笑。”
她嘲弄地收回目光,转身的同时右手向后一拋,铂金的吊坠便化作一道银光,随着引力坠入了迷雾重重的大海。
荧荧之惑,森森白骨,饕餮狂欢后碎肉发白的尸骸漂浮片刻,慢慢沉了下去。
她倚着栏杆,仰头望向正发出巨大轰鸣声、乌云渐转猩红的夜空,神情无悲无喜,心境一刹那的虚无,风过潮生,带着她的发与裙摆向前,猎猎翻飞。
“可怜。”
* *
播放的录音笔搁置在胡桃木的桌面,银色金属漆反射着电脑屏幕发出的冷光。
“我叫江一鸣,出生在一个单亲的富庶之家,奉行随遇而安的原则,顺风顺水地走到了而立之年。
“不抽烟,不酗酒,唯一的不良嗜好大概就是对水过度地依赖进而产生的窒息上瘾。这听起来可能有点变态,但我能解释这是有原因的,准确的说,让我真正为之神魂颠倒的是感官失灵后神经欺骗重铸的另一个世界。
“我从小的梦想就是开一间属于自己的花店,可人生无常,事无定数,和很多人一样,兜兜转转间总是会与儿时的自己渐行渐远。
“一次偶然的意外,也是转变的契机,让我发现了这世上远比造物主更加神秘和迷人的存在——那就是我的梦。我想了解它,剖析它,从里面找到我渴求的真相,为此修习了临床心理学和精神医学,最后成了滨江市一院的一名心理医生。”
十月滨江,漫漫酒店,一场经年的同学会将阔别已久的昔日同窗聚集于此。
“十几年前,我们去卡岛潜水,他的脚蹼不小心被海藻缠住了,差点给淹死,最后还是被一条灰鲸给救了,把他给驮了上来。”
有人聊着聊着又揭起了他的老黄历,带着酒晕,绘声绘色地比划:“真是要吓死人了,我们赶紧把他拉上船,刚好那时他自己睁开了眼,嘿,你们猜他醒来后第一句是什么?”
那人模拟起当时的情景,歪倒在一侧,捂着胸口,开始唱双簧。
“看……看到了……”
“看到什么了?”
“美人鱼……”
话音刚落,包间里骤然爆出一阵阵放肆的哈哈声,个个人仰马翻,杯盏倾洒,拍桌狂笑。
江一鸣扶额,一脸无奈:“你们够了啊……”
之前那位大兄弟身板挺正,揩了揩笑出的眼泪花,接着画风一转,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有没有考虑过找个对象?”
江一鸣愣了下:“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那人翻了个白眼:“这么多年哥们,我孩子都快两岁了,可不得关心关心你这条万年单身狗啊?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条件这么好,有钱有颜又有房,怎么就从此孤寡了?难不成鲸鱼长得比人还眉清目秀?”
江一鸣淡笑着抿了口果汁,依旧拿上次的理由搪塞:“看缘分吧。”
他的生活很充实,搭伙过日子什么的完全不适合他,更没有将就的必要。
“缘分缘分,你每次都这么说!那要是一辈子遇不上呢?”
“那就不谈了呗。”
随性的人看似温和,实则刚直过人,以至于那人被噎得无话可说,最后只能叹气。
“行吧。”
人各有志,人各有路,即便是好友,也不好过多的干涉,特别是婚恋方面,关心归关心,还是点到为止的好。
晚上十点多,华筵尽散,江一鸣开车去了一趟便利店,而后回了住所。
黑白灰的装修风格,标准得像套样板房。
江一鸣解了风衣就钻进了浴室,他平时都是十点上床休息,今天硬生生地错开了一个小时,导致他的生物钟发起了警报。
他将眼镜摘下,捏了捏鼻梁,于湿热的水汽和熏香中缓缓闭上了眼。现在,此刻,一个很好眠的季节,一个亟需休憩的夜晚,他却不愿就此潦草地入睡,只想和以前一样好好泡个澡,然后一点点陷下去,于悬溺的梦镜中赶赴一场虚幻的约会。
温热的水漫过胸口、脖颈、下颌……衣物被浸透,若即若离地蹭着肌肤,耳膜鼓动,心脏收紧,憋闷的窒息感伴随着如潮的倦意袭来,瞬间压垮了他。
他滑下去,像石像沉入了大海,灯光破碎在波动的水面,在他的眼皮上跳舞。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生命力流失,这不是一种愉悦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