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时难别亦难
只能苟活,是走不长远的,她比他明白这个道理。
当年她母妃想利用病弱的她来获得一点恩宠,却始终不能将自己母家再扶起来,就是这个道理。
不过李纯姓李,她倒没想过要将谁扶起来,她只想找个能替她做事的罢了,至于这个人是出自隆州还是清河郡都无所谓,她现在用清河郡的人,只是为着他们手中的那点点权利,能帮她对付朝中那些不听话的人。
两人各怀心思进入温泉宫,等她坐定在自己殿中,芳姑就过来禀告:“这几日山下徘徊了不少人,没见到楚王妃。”
李纯:“改头换面也不是不可能。”
芳姑也听说过这种江湖术士会用的东西,说道:“侍卫长带着狗在东西两市都寻过了,也没找到,这人难不成藏到地底下了?”
李纯轻笑:“死人才埋在地底下。也不用找了,如了他的愿出了公主府,在国寺里没闹出动静,现在在温泉宫又到了我的眼下,想必也很难再有机会,你去想想办法,给他留个空子。”
芳姑当然知道她说的他是谁,答道:“马上要三月三上巳节了,正是万物萌发的时候,公主不如趁机办一场夜猎。”
李纯高兴地击拍了一下案几,笑道:“夜猎好是好,就是太匆忙了些,意图就明显了。”
在国寺中李纯等了三日,从国寺到温泉宫的沿途,她故作招摇,与百姓亲密一些,也没有等来动静,实在太安静了,安静到她无法猜透李危的意图,甚至怀疑真的是自己误会他了。
她是什么时候觉得他起了这心思呢,好似也不是什么时候,而是一直以来。
从她接李危进公主府以来,就有幕僚以为她看中了李危,来劝解,七皇子身份不合适,也有幕僚很支持,认为他没有母族,在皇氏中地位尴尬,好拿捏,不过应将他送去堇妃处,而不是领会公主府。
她掌控他,塑造他,也防范他。
她噙着冷笑,想来还是高估了他吗?到底是在她手上长大的,却没有这点点胆子,李纯竟然也是有些失落的。
难不成老四在长安还有人可用吗?
想到此处,李纯又对芳姑说:“你去叫人写帖子,将长安城中的公子贵女们都请来,就说本宫要大宴三日,为庆祝上巳节,在骊山行宫办夜猎。”
所谓夜猎,字面意思便是夜间狩猎。
夜间,或许有月色,或许没有一点亮光,人的视觉受到阻碍,其他感官就会特别明显,在骊山中穿梭狩猎,既要寻找猎物,又要防范被箭矢误伤,刺激又危险。若是沈芜与李危趁此机会见面,一箭射死沈芜,也不是什么难事。
当然若是那些儿子女儿被扣在温泉宫中有所动作的人,一不小心他们的心肝宝贝被射死了,也不无可能。
李危得知这个消息后,还是默不作声,脸色木然。
国寺在接到宫中旨意后,就清扫了外人,关了寺门,在宫中禁卫的协助下清点寺中僧侣,整座寺庙看似如一只铁通一般,外人进不来,里头的人也出不去,尤其是要与李纯李危亲自接触的僧侣,禁卫查得格外的严格,接见时也要在二人身边护卫。
李纯太自信,以为她制造的这座囚笼便牢不可破,没有一丝缝隙可供他钻,其实就在她准备入国寺祈福的消息传出去当天,沈芜就买通了一位种菜的小沙弥潜入了国寺,一直藏匿在无人注意的菜园菜棚中。
她虽不能接近李危,但李危可以出来。侍卫跟得再紧,也不能如同贴身侍女一般一眼不错。
那夜两人在菜园中,对着两畦初冒芽的鸡毛菜蹲着,好像两个为生计发愁的农夫农妇。
看似平静的两人,内心却如从千丈高处崩腾而下的巨浪,脑中是震动地嗡鸣,忍不住想大口大口呼吸,又极力屏住,不敢让人察觉错漏。
眼眶都微微震出了红痕,他盯着柔嫩幽绿的鸡毛菜的两瓣叶子,出神地呜咽一声,发出颤抖地一声呼吸,又将千头万绪吞进腹中。
他不知要问她什么。
答案似乎都在他们的口中来来回回碾过无数遍。
沈芜拾起脚边一块灰色的圆滑石子,李危拽住她的手,将石子和她的拳头都握在掌心里,捏得她手心发烫湿漉漉的,好似握住他汗湿的发梢。
李危哑着嗓子道:“太医院给的时间只剩下三个月,三个月后李纯打算将宗室都圈禁起来。”
沈芜没有多少意外,史书上这样的事不多,但野史传闻还是很多的,她在意的是时间。
“三个月,那我们还要再快一些。”
她拽过手,连着他的一起拽了过来,双眼好似着了火,又好似沉溺在水中,瞧得他惊心动魄,最后还是没有把持住靠了过去,重重地亲上那片柔软的唇,又很快离开,生怕自己太过贪恋。
“我走了。”
什么时候再见,也不敢问出口,问出来便是挂念与相思,她隐忍着,不想将这点点的美好变成悲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