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降
她出生剑南道,长在剑南道,是看着它乱起来的,民不聊生以后,迫不得已才跋山涉水跑去的山南道谋生,她的几个姐妹各自寻了出路,有的运气不好,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不错的主家,不多久家就被山匪冲了,将男人孩子都杀了,女人掳去山里当玩物,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
她这一路上途中艰险不必说也能猜到,想要避开这些山匪可不易。
老李一下息了声,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何况这些人确实也都是该死。
发烧的人是睡不熟的,沈芜头昏脑涨,听他们吵了几句,更睡不着了。
嘤咛一声问道:“那得杀多久才能把这些人都杀了?刀得砍卷了吧。”
般若奴被她这一问,松了表情,老李也找了个借口,赶紧走了。
般若奴笑了笑,坐到她身边的草垛上问:“你也觉不该全杀了?”
沈芜:“该杀,我背上被划拉这么长一条口子,铁定还会留疤,确实要杀了他们才解气。”她蹙眉,“就是不知该怎么杀才能省些力气。”
般若奴:“我听外头说,王爷要烧死他们,正把他们都关在大帐里呢,外头在找火油烈酒这些助燃的东西。”
沈芜还是蹙着眉:“看上去是省力,但是这火得烧多大啊,整个剑南道都能闻见焦臭味吧。我们离得还这样近,恐怕要被熏死。”
般若奴听闻也皱了皱鼻子,似已闻到了味道,一阵恶心。
“这倒确实是个问题。那你说怎么杀好?”
这么多人聚在一起,是烧是杀,都是不小的一场灾难,先不说这些该死的人,只说这场面,刀砍,不知要费多少人力,光这血流成河都不知道要影响山下的水源几天。
烧就更恶心人了,一场大火指不定还不能将人化成灰,难道还要找人去挖坑埋了吗?
挖坑,坑杀倒是个好主意,只是这短世间,这么多人,要挖个多大的坑,要挖几个坑?
沈芜:“你去叫李危来,我跟他商量商量。”
让她爬起来跑去找他,她目前的身体还真支撑不住,只好说些软话骗般若奴去叫人。
她提的问题看似简单无聊,仔细想想却是大问题,般若奴没有久待,起身就去找人。
她脚刚迈进李危的帐子,忽然想到沈芜肩头的那排牙印来,起了小心思。暧昧一笑,倒没跟李危说沈芜跟他商量怎么杀人的事,只跟他说:“沈姑娘烧迷糊了,嘴里一直喊着你的名字,你快去看看吧。”
帐子里没有点灯,李危坐在黑暗里,听见帐帘掀动的声音,不欲理会,这些人磨破了嘴皮子,也动摇不了他一分一毫,他就是要杀。
沈芜被俘后的情状还历历在目,他们拿她的安危逼他,要他选择,一想到她背上的刀伤,眸中的寒冷又增加了一层。
只是没料到来人是般若奴,还说沈芜在发烧。
想到自己出来时,两人正尴尬,她也还清醒着,怎么好好的就烧了起来。
开口时,才知自己声音有多暗哑。
“多久了?”
般若奴:“你一走她就烧起来了,我给她喂了药,一点不见效,她就一直叫你名字。”
李危脚步沉重,身上的铠甲发出金属摩擦时沉顿威慑的声音,般若奴不敢靠近他。
进了沈芜的帐子,果然见她脸上烧着两坨红晕,大惊失色,两步跨了过去。
沈芜不等他伸手摸自己额头,睁开了眼睛。
李危以为她故意骗他来的,起身欲走。
“听说你要杀人?”沈芜微弱地问他,“杀了他们我就能好吗?”
李危又从昏暗中转过身,他原本就担心她太心软,见不得人死,只可惜她还是问出了口。
“其实他们死不死的与我关系也不是很大,我没想过要替匪徒求情,毕竟想想那么小的孩子他们都下得去手,有什么资格活在世上。”沈芜说的狠绝,比李危还要凉薄三分,“只是这名声太难听了,屠杀俘虏,我不想你背上这个名声,你把他们都交给长安,要杀要剐,是死是活,也让他们去定。”
李危心中如同烧起了一口小泉,泉水流经四肢百骸,陡然让他浑身发软发烫,一颗被冰包裹的心,也慢慢融化,他的唇发干,嗓子发涩,双眼像落进了星子,只盯着沈芜,一句话也开不了口。
“我想你以后好好过日子,别和他们搅合。”
李危终是松了劲,应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