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
好好过日子?
这话与别人说都是好话,天底下千万人都能好好过日子,唯独他不行,他是一把刀,命途就是杀戮,结局就是被人砍折,如何好好过日子。
沈芜被他这话刺地心中发疼。
连日来,她都被缠在为何自己如此冲动,会亲自跑这一趟,也想过是不是担心他,想来亲自看一眼,一眼就好,又想他这人一张嘴说出来的话都是气人的话,她才不担心他,脑子里全是乱线头,理也理不出个头绪来。
直到般若奴很肯定地跟她说,李危必定是她心中很重要的人。
原来连旁人都看出来了,就她自己还蒙在鼓里。
她这人一旦下定决心就不会轻易改变,鼓足了勇气才说了方才那一番话。
谁曾想,他不领情。
还对她冷嘲热讽的。
换一个脸皮薄的姑娘早就哭了,但沈芜不同,就死硬着头皮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李危,你这人说话向来不让人,我知道的。”她深吸一口气,眼见着胸前起伏不定渐渐缓了下来,“这不是你的错,是你没有父母老师教导的缘故。”
这话说的真像骂人,李危嘴角一抽,别过身子,眼泪哗哗地往下流,却不敢擦,怕被她看见。
他可不就是生下来就没有父母吗?她说的没错。
沈芜以为他要走,慌忙道:“我这人说话算话,你先考虑,等考虑好了再答复我。”
军营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他们虽然藏在一处偏僻的角落里,但是巡逻的士兵也会巡过来。沈芜不敢久留,更不敢再高声,盯着他的背影,道了一声:“保重。”转身就去寻方才一起进来的丰益堂送药的伙计,打算再一起回丰益堂。
剑门还乱着,街上到处都是流民和被炸烂的铺子。
她不敢独自一人行走。
她真走了李危才转身,脸上的泪都被风吹干了。
十多年来,还是头一次有人跟他说想和他好好过日子。
她这人可真逗。
天边黑云压了过来,天又要阴了,恐怕还要下一场大雪,李危收敛心神,往主帐走去。
将军帐中,崔范端坐在虎皮上,瞪着大案上的舆图,都要将这副舆图瞪烂了,也没瞧出哪里能埋伏,哪里好围守,哪里能摆阵。这剑门天险,易守难攻是出了名的,他要想在这里剿灭山匪,真不容易。
好在卫牧被俘了进去,两边总算有个沟通的口子。他派人跟着信使,探查了三日,总算摸清了山匪的老巢,今日清晨趁着夜色,攻了上去。
他带的是山南道精锐军士,战斗力照理说比山匪强多了,只是山匪盘踞在山间多年,地形熟稔,利用地势将他们打得溃败逃窜,带进去的五百人,回来清点折损了三四十人不说,一百来号人都受了轻重不一的伤。
他这是着了人家的道了,气得大骂卫牧定是倒戈做了叛徒,给他们出主意了,死活不承认是自己判断有误,瞎指挥造成的。
李危:“卫牧被俘,你不救人倒也罢了,只想着贪功冒进丝毫不顾人死活,这事儿传回清河郡,你准备如何跟卫家交代?”
清河郡不似从前那般威风,几个家族就像搓麻绳,都搓在了一起。崔范这般行径等同于抛弃伙伴,给崔氏抹黑,与卫家起嫌隙。
崔范也犯难,破罐子破摔:“那怎么办?”
李危反问他:“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这人明明姓崔,却一点也不像崔氏那老狐狸,做事怎么不带脑子。清河郡日渐式微果然不假,青年里都没几个能拎出来的才俊。
崔范被他一质问,眸中蹿出两团火来:“竖子小儿,你有本事你来?”
好歹是皇帝的种,他敢骂出“竖子”二字,足见真是急迷糊了。
李危瞄了一眼大案上的将令,一把夺了过来,崔范吓得靠在了虎皮上,以为他下一息就要拔刀宰了他。
李危是明白为何陈小粥都能将他逼得下不来台了,这人空有一副花架子,在小官小吏跟前还敢摆谱,耀武扬威,真要有人压住他了,他比谁都先低头,生怕伤了他一根毫毛,真是长了一颗鼠胆。
他没理会崔范的失态,一心想着要尽快将沈芜送出去。
没等两人再说话,外头来报:“将军,山匪忽然下山,离营还有二十里。”
二十里,行军也就一个时辰的功夫,骑马怕是半个时辰就到。
李危不能再等,出了营帐,去医帐寻人。
医帐内三个军医,七八个药童忙得团团转,还有源源不断的伤兵被送进来得不到医治,丰益堂的伙计和般若奴也被拉来磨药煎药,这里没有说话的人呢,更找不到管事的人,沈芜立在这里好似一颗小豌豆被推来推去的,推到了一个角落,不知何时手上多了一个空药碗,和一把扇药炉的蒲扇。
“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将药碗洗了,把下一副药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