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夜车
嘴皮子总算说动宿管大爷帮忙看了寝室,一个人也没有。又拜托辅导员挨个打电话给同宿舍的舍友们,发现他平时少言寡语,一时竟没人知道姜也去哪了。
也是这个瞬间,谭千渝越来越觉得心悸,这么大个人,似乎跟世界没什么太多联系,说不见就不见了,怎么这么容易。
他是隐形人吗?还是说无人在意?又或者……有意为之?
这么一通折腾已经到晚上,她在微信上跟姜也发了无数条信息,也没收到一星半点回音。告别周应淮,她回到公司,靠在沙发上,捂着自己的额头不说话,又抽了一口烟。
突然灵光一闪,猛的弹起来跑到前台,拉开抽屉翻翻找找,终于摸出他第一天来公司时填的个人信息表。
字迹遒劲有力,看得出以前没少练字帖。家庭住址,填了个本省不知名的小县城F市。
谭千渝将那页纸折了几折塞进手提包。掐灭烟,深吸口气,拿上车钥匙走人。
他们说,真正要离开的人,不会郑重其事地跟这个世界告别。通常,他只是挑了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裹上件最常穿的大衣出门,然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开上高速,车程单程需4小时才能到达F市。
她晚上八点多出的门,凌晨12点以后才出高速收费站。地方太小,天又黑,路不熟,跟着导航还是走错很多路,就在她耐心快耗尽之时,七拐八拐终于转到姜也家庭住址。老式的家属楼一层,没有路灯感应灯,黑到人发慌。
谭千渝将车随意停在路边,在门口站定,在黑暗中抽完整整一根烟,才踱步过去敲了敲门。
有狗叫,继而是男人粗嘎的声音:“谁啊?大晚上的。”
踢踏着拖鞋往外走的声音,拉门的声音。
中年男子看起来十分富态,顶着地中海,看到谭千渝的瞬间,惺忪的睡眼突然亮了亮,态度也从冷淡不耐变成了客气亲切:“哎,姑娘,找谁啊?”
“打扰了,我找姜也。”
“姜也?谁啊?不认识。”男人挠挠头,回头往里面问,“老婆子,认识一个叫姜也的吗?
“不认识,不过有点耳熟。”
“是啊,怎么感觉这么耳熟呢。”男人咕哝着,忽道,“哎,对了,我记得这前房主好像姓姜。”
谭千渝从单元楼里出来,回望一眼这老房子。
夜风很凉,她不由得裹紧身上的亚麻质地长袖衬衫。这房子年初就被这家人买了,他们压根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姜也真的是一点线索都没给她留。再尝试拨打电话,仍然无果。她决定先找个宾馆凑合一晚。
才转身,却见到始作俑者恰好站在红色奥迪旁边,正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
男生的头发长得真快,才半个月不见,他的头发变长了,遮住了眼睛。没戴帽子的姜也仍穿着他那件白色T恤,黑色短裤,手提黑塑料袋,似乎还在试图理解为什么会在这里看见她。
“谭千渝,你在这儿干什么?”
确定是他的一瞬间,谭千渝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
她走近些,打开手机电筒,朝他脸上、身上照了照,又生气,又觉得莫名好笑:“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吧,不好好上课,你在这儿干什么?”
她注意到他脖子上的银链子,冷哼一声。这小子浑身朴素,倒是她买的项链还没忘了带,看来是真喜欢。
姜也不吭声,低头看了看她的裤子。米白色阔腿长裤,裤脚已经沾上了零星泥点,不符合她一贯的老钱风,不干净,不精致,不优雅。
“叫我一顿好找。”她轻声抱怨了句,按开车,“快上来。”
没成想他退后一步:“我不走。”
“怎么?你还有事?”
“嗯。”他声音低低的,“你先回去吧,我要在这里呆几天。”
敢情搁这耍她呢,她道:“姜也。”
“……”
“姜也,你去S市之前答应了我什么,还记得么?”
他别过头去:“不记得。”
谭千渝笑了一声,打开副驾驶车门,命令道:“上来。”
姜也不动。
她脸色一点一点冷下来:“别逼我说第二遍。”见他仍是不动,也不惯他臭毛病,噌噌两步欺身上来,勾住他脖颈上的链子就把人往车里带。
姜也猝不及防被她拽住,倒吸一口凉气,也不敢用力,踉跄两步被推进副驾驶里。才坐上去就感觉被东西硌着,拽出来,一塑料袋的空瓶子,红牛,雀巢咖啡……天知道她喝了多少个才坚持下来这一程。
开门、上车、发动,一气呵成。再回神,谭千渝看也不看他,一眨眼已经开出去百米远。
起步车速实在是太快,他不由得抓紧右上方扶手,忍不住提醒出声:“你系上安全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