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迹
三月初开始,雪就少了很多。
丛镜每日不厌其烦地赶回城中,要是有军务处理,也会叫人传话回府。
明和过得很是自在,真真应了她给萧谨安说的那话:“既有银子又有权势,当然过得开心。”
每日煮酒煎茶、下棋作画,要么就钻进书房去。
月末却有了些变化。
丛镜一连多日晚间没有归府。除却第一日晚间着人告了军务繁忙,到如今已有小半月没有音讯。
明和心中忧虑。
其一就是崔逸舟早已回京,若朝堂上有些什么变动,也应当来信了。
还有就是商队已经回了中州,三千客的情形也应当确定下来了,商队再来北庭,消息就会到,约摸就是这两日。
明和站在门口向外望,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门闩。忽然,她开口唤棋酒:
“备马车,我们出城。”
丛镜连日不归,她这个做夫人的,去军营探望,倒也合情合理。
她不信应天帝没有动作。
与其在府中等消息坐以待毙,不如去亲自去探探。
反正丛镜早已经知道她的居心,她也不必再藏着掖着。
可还没跨出府门,就有仆从迎面匆匆来报曹司马求见。
明和听人禀完,在前院折身退回去,一边往正堂走一边道:“请曹司马进来吧。”
可在屋里等了许久也未见人进来,倒是刚才那仆从呈上来一封信,说曹司马告了罪,有要务在身,改日再来拜访公主,与她赔罪。
棋酒接了那信过来,明和匆匆拆了。
可刚展开她就怔住了,不敢置信地眨眨眼,随即握着信的手颤抖起来。
她根本看不进信上的内容,只对着那熟悉的字迹出神。
手指把信纸的边缘都捏皱了。
可这不是丛镜的笔迹。
她抬眼盯住那仆从,问道:“曹司马可有说这是谁送来的信?”
“回公主的话,曹司马说,信是贺公子所书。”
贺衍。
那个谋士。
明和紧紧地握住胡椅的搭手,直攥得指尖都发白,堪堪稳住心神。
面上却不显。
她轻舒口气,把信纸掖进袖中,缓缓地站起身,搭住身旁的兰芽,抬步出了正堂:
“我们先回去。”
才进了屋,明和就叫兰芽掩上了门,从袖中掏出那张信纸,铺展在桌上。
她又看了许久。
这很像爹爹明霁行的笔迹。
笔画圆健得势,主次揖让之间,张弛迎让都恰到好处。
可这不是爹爹所书。寥寥几行,写的是安西、安北两府司马前来庭州议事。
最后一句是说大都护今日晚间便归府。
明和盯着最后一句,又从头看一遍。
爹爹明霁行当年就是因为写得一手好字,被昭德帝破格召见,才有机会施展自己的谋略,一路升至大晟宰相,并兼太子太傅。
在明和的记忆里,皇宫更像是父亲的家。
但自己少时贪玩,父亲又溺爱,可惜了他那一手好字,只学了个皮毛。
要说这世上还有谁能写出爹爹那样的字,也只能是当年那个离奇失踪的先太子。那人开蒙起就由父亲亲自授课,自然是把那字的筋骨也摸透了。
贺公子,贺衍。
他,姓萧吗?
明和心中震动,久久不能回神。
要说刚看到信时她是震惊,现在就是无措。一个更大的疑惑向她砸来:
贺衍给她传信,亲笔写就。若他真是先太子,这样做,是故意告诉她自己的身份吗?
可这又是为了什么?
她又忍不住去看那信纸。
太像了,太像了。
如果是照着父亲生前字迹仿写,纵然能有□□成形似,也仿不出那一分的神似。
可这手书,神形俱像。
明和一个字一个字地读过去,到最后一句又停住了。
她的目光聚在那个“丛”字上,瞳孔骤然缩紧。
下一刻,她把信纸翻过来,指尖摩挲一遍,又对着天光细细地看。
这封信上有两个人的字迹!
最后一句和前面所言军务,不是一人所写!
看得出那人为了模仿得更相像,笔墨并不畅快,点画力度不满,根本不及前面的万毫齐力,力透纸背。
明和捏着信纸的手缓缓下垂,落在了桌子上。
她心跳如鼓。
想让她知道丛镜今晚回府的,是送信的曹司马。不传口信,却把它写在贺衍的手迹后面,并告知这是贺衍所书,是想做什么?
他知道吗?
他想让她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