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连芙熬了两个大夜，依靠记忆力，赶在最后时间点前，勉强把报告做完，敲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窗外的天灰青蒙亮。

眼底乌青，充当闹钟叫醒麦琳，把她吓了一跳。

沐浴醒神后，吹干的头发蓬松，纪连芙无奈挑拣发卡，好压住几根不听话的头发。

一堆花花绿绿中，挑发卡的手一顿。

好像丢了一个……粉白色小蝴蝶的塑料发夹。没有什么特别，只不过这个发夹是在白云寺抓阄抓来的，她印象稍微深点。

来夏令营时还戴在头上的，不知道丢哪里了，纪连芙揉头发，瞥见了旁边闪光的水钻发卡，顺手卡上了。

她是最早来到答辩室的人，然后许润川与麦琳两队人也陆陆续续进来。

章云野踩着时间踏进教室，手臂下挎着方方正正的东西，被白布蒙住，由于带着口罩，只露出同样乌青的眼底。

入教室时，目光在纪连芙身上停留一瞬，随后淡淡撤开，坐在离她最远的位置。

纪连芙扣弄手指。

老师在台上讲答辩规则，四位神情不一的外国评委坐在第一排，据说是从格斯里美术学院邀请的老教授。

纪连芙紧张。

许润川第一个上台，主题为“劳动者在油画表达中的位置”，他通过不同画家对“劳动者”这一主题的描绘，简析民间美术对油画创作的重要影响。文章逻辑清晰，措辞精确得体。十分钟下来，四位评委均露出满意的笑容。

麦琳激动地大声鼓掌，惹得旁边卫珩一记白眼。

真的很完美，许润川不骄不躁，少年的眼神笃定而自信，下台的时候，冲周逸寻点头安抚。

纪连芙想想自己磕绊的表达，更紧张了。

麦琳与卫珩互为仇敌，当然不会合作，二人分别写了报告，把小组作业做成了比赛，十分钟分成两半，你五分种，我五分钟，各讲自己的内容，边讲边藐视对方，时不时开口刺一句，到最后，已经脸红脖子粗，就差对打了。

老师看他们在台上互戳对方肺管子，有打起来的架势，满头大汗把二人拖下去。评委不约而同松气。

评委打出第一组评分：十八分

满分才二十啊。她心沉底，下意识去找章云野，见他手臂支着头闭眼，一副已经睡着的安静模样。

她心里很乱。

“下一组准备。”

老师的提醒适时响起，在空旷而古朴的教室内传播。

纪连芙胃里一阵痉挛，钻心的疼从小腹蔓延，额角迅速冒出虚汗。

“怎么了，连芙。”麦琳发现不对劲，“哪里不舒服吗？”

是紧张引起的肠痉挛。

开什么玩笑，她都努力到这个份儿上了，怎么能栽在这里。

纪连芙嘴唇泛白，冲麦琳摇摇头，咬牙起身。

很轻的叹气声从章云野那边传来，少年拉开长椅起身，拎着方正的东西，一步步走向台上。

评委问：“你的汇报不需要用投影仪吗？”

“不需要。”只见他手指捏住白布的一角，往后随意甩去，遮盖的白布落下，露出里面的东西。

所有人眼中露出或喜或惊的情绪。

是一副油画。

画中，各式各样的人汇聚在格斯里美术馆前，白衣少女在台阶上，人群中央，手持白色玫瑰半遮嘴唇，眼神柔和地俯视这一切，笔下的少女明亮而独绝。这是画面上半幅。

下半幅是格斯里碧河映出的倒影，倒影中，人的位置变成了机器人、小行星以及形态各异的未来科技，只有少女与格斯里美术馆一如往常。倒影的部分，人物故意虚化，有种说不清的神秘科技感。

画面还未完全干透，有种湿漉漉的水润。

章云野虚搭在画框上，摘掉口罩，眉目舒展而笑：“这幅画名叫‘时间长河的倒影’，主题有两个‘艺术与生活’、‘变与不变’，各位老师，请赐教~”

他又道：“生活的真感受赋予艺术的灵魂，上半部分，我想表达一位少女初见格斯里的感受。真正的画作，可以跨过时间，将作画者那一瞬间的感受带到不同时代人的面前，格斯里碧河作为见证者，其含义正是岁月，河上的倒影，是我在描绘未来，一切都在变化，但作为画作主题的人文精神永远不变。或许多年以后，艺术的表现形式也会变化，人们无须走进博物馆，可以在网上便赏名画名作，但我始终坚信，只要画家这份心情真实鲜活，美术就永远生生不息。”

画与嘴角的淤青刺向纪连芙，她呆住了，竟然可以这样，不是文字，不是幻灯片，是一副真正的画。

评委们愉快地向章云野提问，他对答如流。

麦琳纳罕：“很吃惊？怪了，这小子跟你这么多天，没和你提过么？他是国际青少年绘画比赛油画组第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