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先画出图样来。
谁知雪蝶的影子都没有见到,反而倒是低估了大雪封山的恶况。
在山里转悠了大半天,眼瞧着雪路湿滑,雪色迷眼,夜色降临,我逐渐失了耐心,害怕雪越下越大会盖住来时的脚印,于是掉头回转,深一脚浅一脚地出山,结果在半路上遇上了个迷路的呆书生。
书生浑身破破烂烂,衣服从肩膀破到了袖口,两个袖筒烂成了几片片破布,连手臂都包裹不住。整个人蓬头垢面,鼻青脸肿,还丢了一只鞋,冻得瑟瑟发抖,神志不清地蜷缩在山脚下的一棵皂角树底下。
我连忙捡来一把柴火,拿出火折子点了两张宣纸去引燃,想要让他冻得快要恍惚昏迷的神智稍微恢复一些。
随着温度慢慢融化了周围的冷寒,书生稍稍回了温,能够伸手主动靠近火源取暖。
询问之下我才知他是赴京赶考的秀才,途中不小心在山里迷了路,怎么也绕不出去,被野猪追赶的时候,他慌不择路掉进了猎人为野猪设下的陷阱,被灌木枝子挂破了衣衫,摔得鼻青脸肿,而追赶他的野猪却巧妙躲过了一劫。
我听完真是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为了不将嘲笑表现得太过放肆,只好努力咬紧了后槽牙,将快要抑制不住地笑意憋了回去,扶额轻咳了一声。
他又说他好不容易顺着野生的藤蔓爬出深窄的陷阱,又遇上大雪封山,包袱丢了,连唯一能拿来取暖的火折子都不见了,浑身疼得厉害,走也走不远,只好躲在皂角树底下避雪等死。
我俯身去查看他的伤势,想看看他除了皮外轻伤之外,有没有摔出什么好歹,没有多想便伸手想要扒开他的外衣领口,却不想这个时候了他竟还有力气往后躲,冻得上牙磕着下牙,止不住地抖动,“姑娘好意,在下感激不尽,只是男女授受不亲,却万不能因我坏了姑娘名声……”
他抬头,我这才瞧见他一脸脏兮兮却难掩俊秀的面容,懵懂的眼睛里流露着一种清澈的愚蠢,心酸可怜中又带着些好笑的书生气的迂腐,难免惹人怜惜。
他的君子扭捏做派倒显得我像个豪放不羁逼人就范的女流氓了。
我环顾四周在地上捡了根折落的皂角树枝,从枝干上撅下一根长刺,打开手里的包袱,从里面扯出两根丝线系在皂角刺的大头,用尖锐细长的另一头作针,戳进了他身上穿着的破烂衣衫里,试图将破掉的袖子缝合起来。
他还想挣扎,被我膝盖压住了胳膊钳制住了动作,我拿着皂角刺冲他威胁道,“你再动我就不是缝衣服了啊!”
“可是……”
“你再说我就缝上你的嘴!”我恶狠狠地瞪他一眼,却不想反倒真的唬住了他,他讪讪闭了嘴,缩了缩脑袋,乖乖任由我缝衫。
“人都快冻死了,还谈什么君子之礼?读书读傻了?”我不免一边缝衫一边吐槽他,“人命关天!求生最重要!你这衣不蔽体的难道就不失礼了吗?年纪轻轻怎么满脑子迂腐守旧?你我清清白白,这荒山野岭的怕谁看了去?愚蠢!我要不是怕老天爷怪我见死不救,才懒得理你!”
他被我劈头盖脸一顿骂,也不敢多言了,只好小心翼翼地伸直了手臂努力供我方便下针,我看他冻得胳膊青紫,又不免心软收了收嘴上的骂意,一边缝一边凑近哈气,试图用哈出的热气帮他暂时回温,他手指微颤,举着的手臂不自觉地越发抖动厉害起来。
“怎么越吹越冷吗?”我不解地看着他,以为自己哈出的是冷气,扭头却见他神情隐忍,憋得耳面通红,微不可闻地轻“嗯”一声,羞赧地别过脸去。
我还没看明白他在娇羞什么,手上的针线一不小心地戳歪扎进了他的小臂里,听到他忍不住惨叫,我不好意思地道歉,“抱歉抱歉,我缝纫技术是不太行,正儿八经地绣花针我才勉强技术过关,现下里条件有限,你忍一忍,马上就好了。”
于是在我深一针浅一针的蹩脚针线里,伴随着他轻一声重一声的惨叫中,好不容易缝完了两个袖子,大雪天我竟也累得额头冒汗,再去看他,虽然只是伸着手臂,可早就没了方才瑟瑟发抖的模样,也不知是不是被扎多了,满脸通红满头大汗,恍惚的神情也精神抖擞起来。
看来我扎针的技术跟皇宫里那些专门对人用刑的嬷嬷比起来,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将包袱里那些有的没的东西一股脑倒出来,用包袱皮包住他跑丢了鞋子的那只脚,甚至完全是没有多想而下意识地握着他的脚踝,用布头紧紧拴住他的脚踝,又拿皂角刺潦草缝了几针,勉强算是临时做出来一只“布鞋”来。
他却像是被侵犯了那般柔弱敏感地扭头咬住了拳头,僵直了身子动也不敢动,躲也不能躲,一副贞洁烈女的模样,属实是让我笑翻了天。
被我笑话,他的脸红得跟关二爷似的,倒也无端生出了几分蠢萌蠢萌的可爱。
他想要挣开我的手,我故意拽着他的脚踝不放,他颤抖着嘴唇想要说什么,却终究只是磕磕巴巴地拧着眉头,“你,你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