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车窗外，山与树的黑影接连不断，构成一幅诡谲的长图。李明珠靠在车椅上，内心并不平静。奶奶白天突然晕倒，晚上她接到父亲的电话。最早的车也得等到明天才有，她心急如焚。小主人听到消息后，二话不说驱车到了学校，告诉我地址，我送你。他双眉紧皱，看向她的双目里，具是担忧之色。

明珠就这样，上了小主人的车。

奶奶年事已高，身子一向不大好，今日又突然晕倒，思及此，明珠红了双眼。

裴冬余光中看到明珠呆坐在那，有些伤神。他伸出右手，摸了摸明珠的发顶。

感受到头顶轻柔的触意，明珠转头看向裴冬。裴冬此时也正看着她，双眸微垂，似是在说别担心。

那一眼似乎有安定人心之效。

裴冬早已转过头，专心开车。李明珠却望着小主人的侧颜愣愣出神。

窗外山影树影飞逝，相邻车道驶来一辆车，随着两车的逼近，对向的车灯溢满了整车；两车相错后，那些亮光又如流星曳尾光速流逝，车厢内又重回幽暗，人还是那个人，影也还是那个影。

她想起多年以前逆着微光抱着她回家的主人，那时候他还是个不满十岁的小孩，天性善良，懂得爱与怜悯；后来坐在窗边，伏在桌上写作业的小男孩，坐姿端正，面色严肃，一笔一划尤为认真，回忆中的画面煞白，小主人是唯一的活体，唯一的动景，彼时的小主人，渴望爱与认可，可惜的是，他的父母远在异国，他们给他更多的是严苛的要求，是爱意另类的表达。他有的，仅仅是她的陪伴。

现在的小主人，眉峰俊朗，面色沉毅，正驱车带她回家。现在的他，从少年的茧中蜕变出来，没有得到足够的爱意，但依旧懂得爱与怜悯，依旧在爱。

而自己，依旧在被小主人爱，她这辈子的幸运都花在了遇见他上。

明珠靠在椅背上，缓缓睡着了。

再睁眼时已经到家了，李明珠急急推开车门往屋内跑去。

二楼，大姑二姑以及爸妈都坐在外厅，奶奶正在睡觉，说是已经请医生来看过了，没有什么大碍。明珠蹲在窗边，印象里奶奶花白的发已然全白，脸上的皱纹与斑纹也加深了、变多了。明珠握住奶奶的一只手，奶奶的手很粗糙，有皲裂未愈合的口子，有老茧，有微卷的死皮；这双手，曾无限爱怜的摸过她的头，曾迁就她挑剔的口味做各种小食，为她编发......越深想，却越叫人害怕。

这时，明珠的母亲走了进来，她坐在床边抚住明珠的双肩，两人静默了一会，她又扶着明珠出去了。明珠这么快到家，两口子很是诧异，这时明珠才想起小裴学长，她跑到窗边，四下张望，外面哪还有他的身影！

明珠开始慌了，小裴学长，竟这么快就走了吗？她匆匆下楼，走到屋外时，恍然间发现，他的车还在那，先前之所以没看到是因为被花坛挡住了。而小裴学长仍旧坐在车上，透过敞开的车窗，嘴含笑意的看着自己，好像在说，终于想起我了？

李明珠站定在那，刚刚跌起的心倏地一下安定了，同时也震颤了。

她回以裴冬同样的笑意，同时说，不下来喝杯茶吗？

不带我......

一起走吗？

裴冬笑意粲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