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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时分,伴随着喧天的礼乐之声,送亲的队伍缓缓开动了。
夏兰正忙着往暖炉里添上炭火。池化鹤斜靠在一旁闭目养神,思绪却在脑海不断翻涌。
她在想夏兰刚刚说的话。
夏兰生在皇宫,由宫女们抚养长大。四年前新帝登基,改国号为昌隆,宫女太监换了一大批,她也就得了在主子面前露脸的机会。
刚一即位,陛下就开始宠幸貌美宫女,但碍于太后不敢太明目张胆。直到昌隆二年太后因病不理朝政,陛下就开始肆无忌惮了起来,十四以上的宫女全都难以逃脱。
只是如此也便罢了,可后宫里的主子们心里嫉恨,不愿饶过她们。貌美非常的宫女还有得了位分的可能,像夏兰这样算得上好看,但不出众的宫女,就成了第一等遭罪的人。
宫里多的是莫名其妙就不见了的女子,常在主子面前出现的夏兰生怕自己就成了下一个。下个月她就满十四了,在这之前为了能抢到和安公主陪滕的差事,她上下打点,甚至不惜花光了这些年来攒的全部银钱。
好在最后,她登上了这辆马车。
池化鹤心里百味杂陈。
她轻轻捂住了胸口。那里挂着一块指甲盖大小的药玉,这是唯一属于她,属于家的东西了。
药玉触手生凉,无论怎么暖都是冷冰冰的,贴着皮肉更是似乎要凉到骨子里,却让池化鹤渐渐安心了下来。
既来之则安之,走一步算一步吧。她想,无论如何,也得好好活下去才行。
赤轮与泰宁隔江而治,两国的都城却相距甚远。送亲的队伍步行前进,马车也走走停停,夜间更是为了休息不再赶路。这样走了一个多月,才到了两国交界处。
过江后又走了约莫一个月,一行人终于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泰宁都城柔只。
此时早已入夏,车里的暖炉毛毯皆已被撤走,池化鹤也换上了夏装。
经历过了长时间的舟车劳顿,送亲的队伍早已疲惫不堪,个个脸上面无血色。池化鹤虽然一直在车里坐着休息,也熬得憔悴不已,倒是夏兰胖了不少,每日端茶送水好不及时,跑前跑后的也不见她疲惫。
按常理,温亲王已有自己的封地遂州,应当在遂州成婚。可此次亲事不同,池化鹤是泰宁国太子和温亲王亲自迎回来的和安公主,婚礼自是要在皇城举行。
送亲队伍暂时在京城周围住下了,一部分丫鬟和侍卫和池化鹤一起住进了京城的公主府。
待泰宁前来迎接的人一离开,周围只剩下自己人,夏兰就忍不住心中的激动,感慨道:“殿下,这公主府怎么如此奢华,泰宁明明只是个小国而已,稀奇玩意却一点都不比我赤轮少。”
两个多月里日日夜夜相处下来,夏兰早已和池化鹤熟稔非常,早没了初见时的慌张谨慎。
池化鹤皱了下眉头:“不可乱言。”
夏兰立刻收敛起玩笑的神色,正经起来:“不过话说回来,这为您建造的公主府如此气派,足以见得泰宁国对您的重视。殿下,您现在可以放心了吧。”
池化鹤面上不显,心里倒真的踏实了几分。
来时的一路上,泰宁的太子殿下时不时派人过来嘘寒问暖一番,她即将要嫁的温亲王却一次也没派人来过。
夏兰安慰她,这怕是温亲王在遵循婚前回避的旧礼。池化鹤回忆着大殿之上温亲王冷漠的眼神,总觉得不是那样。
不过现在看来,有赤轮这个大国作为依靠,在泰宁平安活下去应该不成问题。
修整了半月后,婚期终于来临。
隆重的婚礼让整个柔只都沸腾了起来,身在其中的池化鹤却只觉得索然无味。
所有人期待的只是“和安公主”罢了,和她池化鹤有何关系?
夏兰在一旁紧张到不行,看起来倒像是她即将出嫁一般。
池化鹤看得好笑,屏退了旁人问道:“夏兰,今日我出嫁,你慌什么?”
夏兰凑上前去,小声道:“前日晚上我去了姑爷屋里,姑爷却毫不留情将我赶了出来。可这,这明明是惯例啊,我担心殿下您这么直接嫁过去,会不会……”
再后面的话夏兰就不好直接说了,池化鹤却也懂了她的意思。
她觉得好笑,但看夏兰倒是十分重视这事,只好道:“或许是看你太过年幼罢了。再说,就算真如你所想的那样,我还能不嫁了吗?”
“呸呸呸,殿下千万不能这么说。”夏兰急得直跺脚,“可不能是这样,一定是我多想了。”
池化鹤笑着摇了摇头。
直到走完了全部流程,顶着红盖头坐在了洞房中,池化鹤才后知后觉,自己是真的成亲了。
夏兰守在门外,屋子里只她一人。喜床上散着桂圆莲子,龙凤喜烛照出的暧昧红光透过喜帕,隐隐约约映入了池化鹤眼中。
她端坐于床上,安静地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