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情绝爱
不对劲。
江予淮向来是只挺冷静沉着的鬼,眼下这话里话外怎么听起来有些气恼?
扪心自问一番,陆时微自觉也没做什么太过分的事,正绞尽脑汁想着再解释一二,只听近处是声色厉苒的一句:“是我动手取还是你自己给我?”
他一只手猝然发力,扣住沈临熙的脖颈将其生生拖近,神情狠戾,大有下一秒就直接拧断的意思。
“动手啊,杀了我。失了翎羽,再把她也一起毁了吧。”
沈临熙虽是狼狈,但止不住狞笑起来,眼神癫狂地在站得极其近的两人间来回扫视,像只粘湿的毒虫。
他大约是在估摸陆时微在江予淮心中究竟斤两几何,既是能够奔袭千里来相救的情分,不知够不够他赌上性命。
而眼前的恶鬼面色一沉,手中用力,死死捏住他的脖子,连带着呼吸都迅速地急促起来。
“她骗了你啊,她把你放在不重要的人那一类噢。她和我说,被你控制很压抑,她要和我一起超度你!”沈临熙说得艰难,本是煞白的脸涨得通红,但仍是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来。
手扣得愈来愈紧,几乎是嵌入了肉里,印出一个漆黑的五指印,丝丝得冒着烟气。
“那些都不是我真心所言,是权宜之计!江予淮,你不要听他的鬼话!”陆时微恨极挑拨离间,高声嚷嚷起来。
江予淮此刻无比清晰地感知到,在沈临熙的脖子上有一道微弱的力量在与他对抗,如同有一双纤弱的小手费劲力气试图把他的手掰开。
“我一只鬼,不听鬼话还能听什么呢?如能听你说几句真话,也算是不错。”他话里凄凄楚楚,甚至神情都有些委屈。
她无语凝噎,总不能承认自己确实时常胡言吧?
抵抗的力量初初显露时,他就卸了力。然而手掌并没离开脖颈,反而贴住细细感受一二,终是化为一声叹息。
“也许是可以直接抹杀这缕力量,但你的魂魄一定会遭到重创。”他这话说得迟缓,大约是仔细思虑了一番,他又怜悯般地看向她开口说:
“爱恨嗔痴,皆是妄念。你的这缕情意,这份守护之心,居然可以如此长久强悍,已是罕见。”
因爱故生护佑之力,岁序更替间,这情丝日渐生根发芽,长成一棵参天大树,欲将圈在树下的沈临熙牢牢守护。
“真没想到,你是如此这般地爱过他,他是有什么好?”江予淮漆黑的眼上蒙着薄薄的雾气,问话声轻得几乎要散落在空气里。
这让我怎么解释?我可从来没有爱过他啊!
陆时微抓耳挠腮,只觉气氛冰冻又凝重,刚想说几句俏皮话揭过,偏偏对上了江予淮的眼睛。
往日里无波无澜的浓黑色眼里,是化不开的忧伤。
她突然就什么妙语连珠都说不出来了。
可他执拗地看着她,似是要寻求一个答案,她未加思索,决然说:“没有的,他一点都不好。处处不如你。”
这一次说的每个字都不是假的。
即使如今她非谢袅,已然心意大变,执拗的护心翎羽仍记下昔日以爱沈临熙为己任的执念,誓死守卫。
何其荒谬。
谢袅少不更事时种下的因,几乎是打结了长歪了,现在成了一棵一心吊死的歪脖子树,以至现在不得不处理恶果。
平心而论,她踏入修炼一途不足两月,这根翎羽却有着谢袅数年的灵力,她出手无异于以卵击石。
如若真的舍去这一份魂魄之力,于她而言,是彻彻底底的灭顶之灾,更不用提苦修的成果定会毁于一旦。
但是杀了沈临熙,绝不能再让他耀武扬威苟活于世,以了谢袅心愿、慰藉无辜惨死的婆婆和上一世的自己的想法,反反复复地盘桓在心间。
那些失去灵力的苦痛无助又在心中翻滚着、阻止着她,而除之后快报仇雪恨的想法同样肆意叫嚣着,灵魂都仿佛分裂为二,难以取舍。
江予淮又是回归一张冷冰冰的脸,也不催她,随手把沈临熙甩到一边,召出几根藤蔓绕住他的手脚紧紧束缚。
沈临熙虽是阶下囚,面色却露出奇异的兴奋神采,他大口地喘着粗气,得意洋洋地宣告:“你们杀不了我,袅袅怎么忍心让你杀我,她的翎羽是会永永远远保护我的呀。”
话音刚落,他就被隔空抽了一巴掌。
这一掌的力气,江予淮用了十成十,他用于招蜂引蝶的面孔一下子高高肿起半边,看着滑稽可笑。
本就心情不佳的山鬼嫌恶地擦擦手,阴恻恻地威胁:“再说话,割了你的舌头下酒。”
沈临熙大不服气,还欲叫嚷些“你怎么敢”云云,但接触到对方幽深的目光时,立刻确信这鬼说到做到,像只鹌鹑般瑟缩着不再说话。
闭口不言并不能让他得过且过,而后又是重重的一巴掌,不解气般连着扇了几下,硬生生把他扇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