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凤
他的左手握紧右手腕,右手则紧握成拳。
不,他想说的不是这个,他想说的是,我已经十八岁了,到了可以议亲的年纪,可不可以不要再把我当成小孩?
他想问,这两日在王明山手中,你睡在何处?吃些什么?怕不怕?
可是这些,终究被他硬生生咽了下去。
他还不够强大,不能在她有危险的时候,第一时间救她出险境,也没有能力与她身边那个人相争。
他还没有资格问这些话。
十八岁了,意味着他不能再像小时候一样,在她面前撒娇撒痴,故意做孩子情态讨她疼爱,也不能以练箭之名黏在她身边、日日相见。
更何况,朝堂之上的变故早已令他看清,手中无权势,一切都是空。
羽翼未丰之时,只宜韬光养晦。
过去的司马昭如何在曹爽手下隐忍不发,今日的自己就该如何在司马兄弟麾下俯首帖耳。
屈身守分,以待天时。
他小司马昭十岁,他等得起,也熬得起,他唯一不确定的,是两人之间似乎离他期待的方向越来越远。其实,自从那日夏侯妍顺利离开洛阳,西下去寻司马昭的大军,他就深深感受到了不被命运眷顾的无奈。
是命运,让夏侯妍先遇到了司马昭,也是命运,让那一日恰好出现一队出城做法事的和尚,从而令他的一番谋划扑了空。她出了城,追上了司马昭,他却因父亲病重,不得不留在城中。
“如此就好,”夏侯妍听到刘伯去的平静,露出欣慰的表情,“士季不忙的时候,就来这里找我们喝茶、下棋吧。”
钟会闻言微怔,“姐姐要住在这里?”
“子上哥哥为救我受重伤,我得照顾他,待他伤愈后再走。”夏侯妍故意提高了声调,以使自己的理由正当有力。
钟会只觉有数以万计蚂蚁密密啃噬自己的心,嘴角却还是扯出一个笑,“姐姐开心就好。”
越过她的头顶,他看见,不远处的走廊里,司马昭正靠在廊柱旁,遥遥望着这边。
“姐姐,回去吧,他在等你。”
夏侯妍顺着钟会的视线向后望去,见司马昭只披了一件单衣站在走廊上,心下立刻紧张起来,怕他伤口裂开,又怕他着凉。
“士季,我就不送了,记得有时间了来找我们喝茶,我得回去照顾子上哥哥。”
“好,姐姐,再见。”
夏侯妍迅速对他挥了挥手,转身快步向走廊奔去,钟会挥动的手还未及放下,在空中寂寞的摇了摇。
司马府的马车先行至太傅府,将钟会放下,然后再悠悠驶向司马府,羊徽瑜轻咳两声,正在闭目养神的司马师立刻睁开眼,握住她手,“可是哪里不舒服?他又踢你了?”
羊徽瑜摇摇头,“我今日在二弟别院,特意去看了那株梧桐树。”
“嗯。”司马师见她并无不适,放下心来,将她手放于自己膝头,轻轻把玩。
“我听说,二弟购置这处别院,为的就是这棵树,他甚至命人在树上搭了个小亭子,为的就是让阿妍妹妹上去玩耍。”
司马师又闭上眼,不停抚弄她芊芊素手。他的手指粗粝,有常年握兵器磨出的茧子,修长宽大,更衬得她的手莹白娇小。羊徽瑜忽得翻转手掌,掌心朝上,回握住司马师的大掌。
“凤栖梧桐,二弟的心思,夫君可知道?”
司马师猛得睁开眼,灼灼目光撞上她探究视线,彼此对视了片刻,他忽然咧嘴笑了。
“二弟的心思也好,我的心思也罢,都是司马家的心思。只要河内司马不倒,我别无所求。”
司马师长臂一伸,将她揽入怀中,另一手轻抚上她隆起的肚子。
“子上与我,皆是一样的心思,你放心。”
羊徽瑜抬眼,夫君黑亮的眸子正在咫尺之间,他明白她的话,也用“你放心”三个字消解了她的隐忧。
羊徽瑜抬手扳住他后颈,凑上去,亲住了他柔软炙热的唇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