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持(下)
夜色渐浓,明月渐移,很快,地面上投下的那块白月光,已没了影踪,屋内陷入一片漆黑,只有桌上那盏油灯发出如豆火光,勉强照亮四周。
“时间不早了,睡吧。”
夏侯妍冷哼一声,“拴着铁链,如何睡得着?”
“若是实在睡不着,就躺下休息吧。”
夏侯妍靠着身后土墙,抱着屈起的双膝,“你呢?”
“我就坐在这里。”
夏侯妍没有说话,好一会儿,屋内只余一片寂静。在这寂静之中,似有阵阵松涛声,从上方隐约传来,夏侯妍明白了,这里,应该是在某处山间。
“今夜同居一室,乃是情势所迫。放心,我不会碰你,更不会欺辱你,你自可放心睡去。”
懂了,说什么情势所迫,其实不过是怕她跑了,要在这里寸步不离的监视。
夏侯妍伸开屈起的双腿,活动了一下两只手臂,又挪了挪位置,然后继续保持靠坐于墙的姿势。
她实在不习惯在一个陌生人面前躺下。
活动手腕时,手臂上的铁链被拉动,发出铁器撞击的哗啦啦声,在这幽暗逼仄的地下室内格外刺耳,也让之后的寂静更显幽深。
王明山见她执意如此,也不再劝说,独自靠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
不一会儿,床上忽又传来窸窣响声,王明山警觉的睁开眼,沉声问道,“怎么了?”
半晌,夏侯妍咬着牙的声音从床上传来,“我要——净手!”
“床头正对的那堵墙,可以推开,进去就行。”
王明山丝毫没有要为她解下铁链的意思,夏侯妍只好翻身下床,就着那点昏暗的灯光,向土墙边摸去。
铁链垂在地上,压出拖痕,夏侯妍手下用力,土墙向外打开,里面是一个更小的土室,墙上点着火把,地上有便壶和净手盆,正上方有一条窄窄的缝隙,想来是为了透气。
她拖着铁链走进去时,铁链步步收紧,待她走到房间正中间时,铁链已完全悬于空中,与她手臂上铁环齐平,想要再走一步,都不可能。
看来,连铁链的长度都是经过精心计算的。
“一室连一室,真是处处机关。”
王明山听出她语带讥讽,并不在意,反而轻巧回道,“时间仓促,一切从简。”
在夏侯妍走进这间简陋的净手间时,王明山也识趣的起身,向反方向走去,推开土墙后,他回头冲夏侯妍道,“那个房间逃不出去的,莫要白费时间和心思,我再提醒一句,那里空气少,待久了易晕厥。”
王明山说这话时,夏侯妍正用手摸索房间中的土墙,尝试寻找突破口。被王明山一语道破心事,夏侯妍只得收回手。
她仰头看顶上那道缝隙,从这个距离看去,只有她手指粗细,怪不得自从进了这里,她就觉得呼吸不畅,胸腔憋闷,看来王明山没有骗她。
反正,就算有什么出逃机会,被这样粗的铁链绑着,也只能是看得见,摸不着。
净手后,夏侯妍拖着沉重的铁链返回原来的房间,爬上床后,依旧像刚才一样,靠土墙而坐。时而屈膝抱臂,时而伸长了双腿,不知不觉间,困意袭来,就这样倚着墙,迷迷糊糊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睁开沉重的眼皮,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团耀眼到模糊的光圈,闭眼复又睁眼,她定了定神,盯着那光圈看了好一会,才发觉,这是阳光从上方射入,恰好打在她所穿的白色罗袜上发出的反光。
她移开视线,土黄色的四壁,简陋的地面,窄小的桌面上,两只粗瓷碗正冒着热气。
土墙轻动,王明山自外而入,手里端着一个浅口宽碟,上面摆着几样点心。
他依旧穿着那身宽大海青,见她醒了,将吃喝之物一一端到她面前。
“趁现在还有机会,多吃些,今晚过后,还不知你我有没有命吃喝。”
“什么意思?”
“司马昭已经让人回了信,今日他会来赴约。坦白说,这比我想的还要快,看来,他当真是十分紧张你。”
听到司马昭的名字,夏侯妍立时心如擂鼓,嘴唇发干。
王明山抬眸看她,唇角有讥诮笑意。
“你说,豺狼也会有真心吗?”
“这真心,能有几分?”
“我已经迫不及待要痛饮仇人血,生啖仇人肉了。到时,你就在旁边看着,你说,好不好?”
他说好不好时,声音压得轻而飘,像是一句温柔呢喃,但他发红的眼圈和眼中翻涌的波涛,却明明白白表达着相反的情绪。
自从将她绑来,他表现得冷静而克制,可他越是这样,夏侯妍就越是心惊。人若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在筹谋之时就容易出破绽,有了破绽,才容易被击破,可眼下此人却异常冷静,没有打骂她泄愤,甚至一日三餐都照常进行,可见是做了周密详尽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