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化
事到如今,辛西娅自己都怀疑,她的重生就是某种恶毒诅咒的一环,但就算如此,她也不可能为了尝试拯救别人而献祭自己的生命。
她就是个自私的人,她要活下去。
船长当然意识到自己房间里有人闯进来了,毕竟地毯上的水痕如此明显,他甚至还弯腰凑过去闻了闻,似乎是想确认这是不是哪个偷喝了酒的醉鬼错将这里当成了厕所,却只嗅到了海水的味道。
大概是根本不记得桌下还有那样狭小的视觉死角,船长来回搜索了两圈,终于确定不速之客已经走了,转头检查他心爱的□□。
辛西娅确实将枪挂回了原位,但她没时间再上一颗子弹进去,重量不同,又有浓重的火药味,船长立刻确定先前的枪响不是错觉。
只是这时,整艘船突然剧烈的晃了下,似乎水下部分撞到了什么庞然大物。
“真他妈邪门!”
他嘴唇开合,污言秽语中夹杂着抱怨,端着枪去甲板查看情况了。
辛西娅如蒙大赦,蹑手蹑脚的溜走了。
她找人打听,得知是撞上了一条鲸鱼的尸体,虽然很不吉利,但总归没什么大碍。
夜里雨越下越大,但诡异的没有风,绕开死鲸后,月光女神号行驶的还算平稳。
辛西娅在走廊里看到不少落汤鸡一样的水手,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会更难受,所以他们大多赤膊乱晃,露出被水泡的发白的伤口。
明明有这么多白花花的肉在眼前晃,辛西娅却没感觉。
听说第一次亲手杀人的后遗症往往猛烈而悠长,辛西娅不禁反思自己是不是太冷血了。
虽说她杀的其实不是人,而附身于人的怪物,甚至那只怪物也未必死透了……
与她不同,船长的心情却越来越差。
指南针失灵,找不到航行的方向,平常琐碎的活儿可以丢给大副去安排,如今却不得不亲力亲为,他焦躁的数次想要举枪把跟自己呛声的臭小子给崩了。
多亏枪里没子弹,他疯狂的想法才没能实现。
回到船长室之后,他习惯性的擦拭起他的双管猎【】枪。
这是老习惯了。
而擦着擦着,船长眯起眼睛,将枪托举到鼻子前闻了闻。
不是错觉,在烟草和火药气味之中,夹杂着一丝难以察觉,却又真实存在的药味。
长久跟那些瓶瓶罐罐待在一起,船医身上带着一股浓厚的药味,自己或许都察觉不到。
多亏不是当年的老沃克曼,否则药味被酒臭遮掩,或许他就真的闻不出来了。
船长转头去打开子弹盒,里边果然也少了一枚。
他自认为找到了罪魁祸首,心头杀意再也按捺不住。
“该死的,就不该让他上船。”他骂了一句,刚要去找那小子兴师问罪,突然,一些画面闪回在脑海中。
更猛烈的风暴,海中一闪而过的诡异冷光,掉进海里又浮上来的船医……
辛迪是个女人?
她又回来了,是要复仇吗,要拉整艘船陪葬吗?
船长只觉着头痛欲裂,他跌倒在地,不住打着滚,抬手用力抠着头皮,恨不得将那些仿佛强行灌进脑子里的记忆抠出去。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满眼都是血丝,嘴里翻来覆去念叨着:“要杀掉他,杀掉她……杀掉它……”
他推开门,走向医务室。
从十六岁开始,他在船上的时间就远超于陆地上,他什么离奇古怪的事都见过,什么大风大浪都挺了过来,他能和以往一样化险为夷的,一定会。
这把枪已经有些过时了,却是他的护身符。
每一次他都是靠这个化险为夷的,不管是染了瘟疫的老船长,是要谋财害命的奸夫,还是意图不轨的强盗……
只要他能先一步扣动扳机,那就一定会赢。
因为狂热和紧张,老人头上不断涌出汗水,不断有汗珠流过他自己抠出来的伤口,被血染红,又滴落在微卷花白的胡须上。
就在距离医务室五米左右的地方,船长迈出的脚步突兀的停在了半空中。
抬起的鞋底和地面之间拉扯出无数细丝,仿佛踩在了融化的橡胶上举步维艰。
事实上,不能动弹的远远不止双脚,他搁着衣服抚摸着护身符的手,爆着青筋的脖子,以及满是汗水的头颅,都被无数粘稠的细丝牵扯着。
船长用力挣扎着,想要摆脱这些诡异的粘液,起初完全没作用,后来终于有了点松动的迹象,他努力往前挪动着步子,就像要挣脱茧的蝴蝶。
在终于成功的那一刻,他的身体陡然一轻,仿佛已经走了二十年下坡路的陈旧身体都变得轻盈起来,他大步往前跑了几步,却在看清医务室门牌的时候,噗通一声倒下了。
“谁?”他听到船医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