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宁一娘看向达奚盈盈,日光流转,将她的面容衬得颓然。
“覃娘子上门那日,我正好在家,听她说起要为郑三郎择婚,就多留了个心眼。”
郑三郎是个病秧子,没几日可活了,覃喜娘这个时候过来,不知打得什么主意。
万一要寻个清白姑娘给郑家冲喜……
她预感不妙,想到此事或许会与自己有关,壮起胆子躲在窗后偷听。
时隔多日,覃喜娘阴阳怪气的语调仍然萦绕在耳边。
……
“三郎年近弱冠,身边却无一贴心之人,夫□□拳慈母心,所以诚意想订一门亲事。
“差人四处打听,就数府上一娘品行最为出众,与三郎年纪相当,亦未曾婚配,夫人心里爱极,欲同郎君共结秦晋之好,托我过来问问,郎君愿意否?
“知道郎君你舍不得,可夫人那边,聘礼都已备下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武家的境况你是知道的,夫人也就这么一个独子,若能顺利纳得新妇,当是少不了亲家的好处。
“什么高攀不高攀的,这是哪里的话,郎君你好歹也是明经出身,正儿八经的官宦人家,能得武氏这般的青睐,自身实力亦是不容小觑。
“来日若是升了职,前途当是不可限量。
“话我就带到这儿了,郎君你多考虑考虑,若是成了,与武家结了亲,往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可别忘了娘子我啊。”
……
“阿爷不愿,当即推了这门亲事,可武家那边施压,覃喜娘隔三差五就要入府,先是利诱,后是威逼。阿爷纵有否决之心,也总拿不出合适的理由。他虽不说,我也明白,武家势大,咱们得罪不起,我嫁过去,也是迟早的事。”
宁一娘徐徐说着,面容平静无波。
这段经历于她,到底如重生一回,虽然可怖,但还是醒过来了。
达奚盈盈听得心里发紧,不免多问一句:“你阿爷同意了?”
宁一娘摇头,手指反复绞着臂弯的巾披,这是她紧张之时惯有的动作。
“是我先点头的,阿爷迫于无奈,也就答应了。”
武夫人拿宁府满门以作威胁,阿爷不过从八品下的小官,奋斗了大半辈子,才勉强能在长安立足,若因为她的婚事,告罪当朝权贵,无异于半生心血付诸东流。
她在府内坐立难安,偶尔能听见父亲夜里灌酒的声音,他总是沉默着,一人扛起半边天,只在用膳之时会用怜爱的眼神望向她,然后叹口气,默然垂首不语。
宁一娘心里很清楚,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武家这般的门户,若存心为难宁府,不用如何手段,光是动动嘴皮,便足以令阖府身败名裂。
她不如愿,自有让她如愿的法子。
先礼后兵,不过是贵人暂且给予的体面。
看着父亲鬓边新添的几绺银发,她双手掩面,呜咽而泣,道出一声:我愿意。
宁父固然心疼,但也别无他法,咬咬牙,给女儿备下丰厚的嫁妆。
后来的事,与计划背道而驰,郑三郎还是殁了,死在议亲后的第五日。
她在府中听到消息,有些反常的窃喜,料想婚事应该就此作罢,长长舒了口气。
待到午夜梦回,趁人不备,偷偷给郑三郎烧了纸钱。
没能做得了夫妻,她对他,仍旧存了几分敬意。
但武夫人执拗,听了不知打哪儿来的谗言,似乎是认定了非宁一娘不可,欲强行要将她纳入府中。
再后来,便如达奚盈盈和崔淼所见,她被威胁着上了婚车,入了府,成为郑三郎的冥妇。
又在出殡之时,被伥鬼附身,险些命丧当场。
达奚盈盈稍有疑惑,轻声问道:“你常年待在闺中,与郑三郎并无往来,武夫人仓促定下这门婚事,你可知是何缘由?”
“我也不太清楚,只听覃喜娘简单提过一句,武夫人在长安相看适龄的女郎,只有我的八字与三郎合配,想来也是因为这样,才凑巧入得夫人的眼。”
“如此一来,这便说得通了。”达奚盈盈思忖道,“伥鬼先是冲着郝家,其次是武家,而最终的目的——在于你,它存心搅弄这桩婚事,其实是想寻个完美的肉身,而你恰好符合它的期许……”
见宁一娘似有不懂,达奚盈盈长话短说,把郝府发生的一切,和郑三郎墓穴被掘一事简单讲与她听。
中间省去高阳原捉鬼细节云云。
不料宁一娘听后竟矢口否认道:“伥鬼有何目的我不太清楚。可我觉得,它似乎对我并无恶意。”
这次轮到达奚盈盈愣住,她惊得一下子跳了起来,不可置信道:“你的意思是……它其实是想帮你,它不愿见你身陷囹圄?”
宁一娘咬住下唇,点了点头。
达奚盈盈愈发困惑:“一娘,你再与我说说,乱葬岗那晚,你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