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第一箭，梨醉眼角余光所及之处，乍现腥红血莲怒放。

第二箭，箭气如长虹贯日，裹挟雷霆万钧之势而来，她瞳孔骤缩，只觉面前突然空落落的，一抹熟悉的身影在箭矢牵引下腾空而起，重重砸向石碑。

石碑震荡，一朵辣子雕琢的小花在她眼前飘摇而落，孤零零地滚至她脚边。精心雕琢的花叶支离破碎，终是难逃四散凋零的命运。

容……错？

仓惶回眸时，她望见容错从碑首跌落，周身淌血，心口的赤红沿着碑身拖画出一条浓墨重彩的印痕，一直伸向雕镂百花的碑座。斑斑血迹描摹出石花棱角分明的轮廓，仿若无生之花饮血绽放。

时间似已停滞，恍惚间梨醉分不清身处现实亦或幻境，只眼睁睁地看着踉跄倾倒的人，奋力伸手想将之拽回——

耳边划过尖锐的破空之音，在回荡的耳鸣声中，她亲眼目睹了惑天尊者射出的第三箭。

箭矢不偏不倚射中容错瘦削的肩头，将台阶旁摇摇欲坠的人彻底推下深渊。

天阶千丈，坠者，有死无生。

刹时，梨醉脑海一片空白，她仿佛听到人群中爆发凄厉的尖叫，本能地循声望去，目之所及，是成群结队的灵阙宫众弟子，他们簇拥在灵阙宫最尊贵的尊者身旁，手持佩剑严正以待。人群中，施霏霏惊恐望向台阶，不忍地捂住了脸。

梨醉木然地扭过头，目光顺着台阶一阶一阶向下。她不敢看得太快，也不敢去想、去确认那台阶的尽头会有什么在等着她。

然而，纵使她看得再慢，终是一眼望到了头。

一切，早有预料。

容错长发散乱，遮去半面苍白的容颜，看不出表情。他一动不动地倒在血泊中，心口插着一根寒光凌然的箭，身下玉石所筑的地面渐渐被血色浸染。

梨醉趴在台阶边缘，双肩止不住剧烈地颤抖。

她茫然地想：这里这么高……

她喊了一声：“容错？”

没有回应。

殿宇间的妙音仙乐骤停，三山九峰皆回荡灵阙宫尊者高高在上的宣判。

“叛徒容错，勾结妖邪劫玲珑宝船，今日由吾亲自替灵阙宫清理门户。”

不顾情分，不容分辨，杀无赦。

梨醉：“……”

这个声音，好熟悉。

她故不得细想，只要往台阶下去，却被人一把拽住，商子诺急切道：“没有人能活过惑天尊者的三箭，你是师弟找回来的，你也有危险，不能再留在这里！”

容错被定了死罪，当初由他亲自找回的浊元珠同样身份成谜，不可能轻易脱身。

梨醉木然注视着台阶下必死无疑的人，记忆里一道白发的身影与之逐渐重叠。

一份被死亡与重生消磨的恨意，自灵魂深处幡然苏醒，呼之欲出。

她缓缓起身，源自恐惧的冷寒与战栗在她绷直身姿的刹那化作刻骨的恨意，自她澄静的眸底燃起，逐渐点燃她周身的血，心火难平。她就这么含怒仰起头，望向高台上的人。

她看到了许许多多的人，目光落在他们的中心，落在出手之人的脸上——惑天尊者。

那个与自己有着一模一样的面容，那个众人口中值得尊敬的师尊。

而与惑天尊者并肩而立的，想必是其余十尊吧？

仰望时，她微微偏过头，心底冒出一个狂妄的念头。

她说：“你们站得太高了。”

我站在这里，他落下台阶。

而你们，却还如往日一般站得那么高，那么自以为是，那般独断专横。

凭什么？

“下来。”

给他陪葬。

据传，惑天尊者有一项独门技艺，她能以血炼器，化手中腐朽为神器。

她曾用自身灵力炼化过一柄绝世神兵，名为枯叶藏影弓。其形如枯枝坠叶，其力可搅动昆仑风云。它吸纳天光地灵化作无形无影之箭，以无箭之弓，射出有的之矢。

枯叶藏影弓之下，无人可避，无处可逃。

“！”

高高在上的惑天尊者肩头炸现一团血雾。她单膝跪地，单手捂住被无形利箭削去的一截肩骨。

射中她的，是神惊鬼泣的一箭。

那是惑天尊者本人的成名绝技，无人能模仿。

此箭却非是来自高台上的惑天尊者，而是来自与容错同行的少女。

见状，灵阙宫上上下下屏住呼吸，众弟子心生疑窦：她是什么人？为什么与惑天尊者长得一模一样？为什么能用惑天尊者的枯叶藏影弓？

梨醉拉弓的手指根根绷裂溅血，皮肤忽现龟裂，这是玉石崩碎的前兆。

然而她无动于衷，目光死死攫住与自己有着相同面容的尊者。

她要杀了她。

她要，清理门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