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第十三章

殷郊对于能够出征打仗显示出异常的热忱。

晚膳时候，姜月没什么胃口，停了筷箸。

殷郊跟着放下筷子，兴奋地对她说：“姬发对父亲说要做大英雄，父亲夸奖了他。明天我们就要赶赴东夷了，我也做大英雄。”

姜月忍不住问他：“就留在宫中不好吗？”

殷郊看她不舍的模样，宽慰她说：“他不仅从小就是我敬仰的人，现在更是大家崇拜的大将军，我要做他最勇敢的儿子，做万人敬仰的大英雄。”

他的父亲璀亮如日月，他又怎么甘心做一颗暗淡的星尘。

姜月站起身，从里间拿出来一叠衣服，“东夷靠近东鲁，地方潮湿，我多给你准备了些衣物。”

殷郊本想推脱说不用，他与诸位质子同吃同住，不用多带什么，但是看到她眼底湿润的水汽，话到嘴边又咽下：“母亲您不用担心，父亲、姬发还有表兄在我身边，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我的花花草草，就靠您和南姨照料了。”

很长的岁月里，她就在这个四四方方的院墙之中，这里有她的孩子、有南池。

她和她的丈夫聚少离多，但他总能平安的回来，在一个静谧的夜里，抖擞落下满身带回的肃冷，素身拥着她，暇怡看天光烧起朝阳。

灯烛烧地哔啵作响，殷郊为了逗她在讲白天的趣事。

她忍不住出神恍然。

这样往日寻常的时刻，像平白偷来的好时光，似一场随时会醒来的梦，又似一艘摇摇欲坠的破船，在这处风雨暂歇的渡口，马上就要驶向狂澜肆起的汪洋。

为解东夷之困，王上要求东鲁出兵协同王师出征。

夷有九种，畎夷、于夷、方夷、黄夷、白夷、赤夷、玄夷、风夷、阳夷。

其中畎夷、于夷、方夷三个部落势力最盛，统领其他部落在沿海边境滋生事端。

姜桓楚做副帅，手下众多精兵良将，当殷寿等人在白夷被围困时，是姜氏军救了他们。

大商曾八次出征东部诸夷的部落，都没有落得什么好处，而此次姜桓楚一举攻下了白夷，白夷人四处逃散到其他部落。

此时距他们从朝歌出发，已经三年有余了。

姬发、鄂顺、苏全孝、殷郊和姜文焕五个人坐在海边巨大的礁石旁闲谈。

姜桓楚派人来寻姜文焕去他那。

剩下几个人在姜文焕走后露出有些歆羡的神色。

他们七年前从各自的家乡去到朝歌，好不容易适应了在朝歌的生活，又来到了这里。

除了殷郊，质子营的大多数人七年来没有见过自己的亲人一面。

不远处有篪奏起，声从孔出，声如鸟哢，宛曲半肠，转悲切浑厚。

姬发摸了摸自己腰间的玉环，说道：“我哥哥最善于吹这个，幼时我们在麦田里，哥哥的篪声能吸引来百兽，就见各种各样的叫不出名的野兽环绕在身侧。”

鄂顺用手背摸摸眼，一声不吭地看海水拍打着细沫刷过他们赤着的脚背。

苏全孝随手摸着一颗石子打了个水漂，“自小我哥哥可不爱带我玩，离家这么多年，我最想念的是母亲做的牦牛饼，不知道掺了什么香料，在其他地方再也没吃出那种味道。”

殷郊手随意地搭在苏全孝的肩膀上，“我也想我的母亲，不过我平时都不敢提起母亲，父亲出入战场几生几死，我怕提起母亲，他也会难过……”

夕阳的余辉落在如绸的海上，风起，推起振振不停的浪声。

崇应彪本想出声提醒主帅来了，可殷寿停住了脚步，沉默地站着，崇应彪噤声在后不敢弄出什么动静。

只听三步开外的殷郊还在说着：“我母亲似乎没有什么擅长的，南姨在搞花花草草的时候，她就在一边轻笑看着，我练习课业的时候，她也是轻笑看着。有时候我觉得她并不快乐，可我看不懂她。”

殷寿回想，好像真的是这样，想她的模样，就能回忆起她站在辛宫里笑着，明明那方天地那么小，却装载了她的前半生，里面的人很少，很静，目之所至，只有厚重的砖墙。

她是否也爱着山峦清风，高悬日月？

可她的笑似乎明了一切，又似乎有着超脱在世事之外的寂寥。

骤得，他突然意识到，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姜月了。

他也清楚地知道，不过几日，他又会把她抛在脑后。

他把自己柔软的地方丢弃了。

他想他自己已经没有弱点了。

这样没有什么不好的。